沈凌云半蹲在他身前，笑着说：“我们一直都有家。”
他说的那么笃定，一点也不自卑，好像那些穷苦没有一点击败他。
沈平眼含着泪光，连连点头，“是，我们一直都有家，就是苦了你了，跟着我一个糟老头子，想要领养你的人家那么多，是爷爷拖累你。”
“别说这种话，是我自己选的，是我想跟你走。”沈凌云站起来，他已经很高了，肩膀瘦削却有担当，可以撑起他们这个家。
沈平看着他的背影，想起当年还没他半身高的小男孩，又是骄傲又是难过。
剩下来的钱被沈凌云交给了爷爷，或许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钱，沈平怕的不行，不仅赶紧把门关上，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小云，和爷爷说实话，你这些钱是哪里来的？”沈平急的不行，“你可不能干那些不正经的事情啊。”
沈凌云忽然很想笑，他也真的笑了，老天爷你看，恶人过得多姿多彩，好人却要劳苦一生。
他笑着摇头，解释说，“爷爷，是体育彩票，那天早上，我看到小卖部的电视机在说奥运会，就拿着你给我买练习册的钱，进去下了两注。”
“下了两注？就中啦？”老人不懂体彩，他只见别人买过，没想过有一天这种天大的好事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嗯，中了。”沈凌云看他的脸色变来变去。
他弯起唇角，漂亮通透的眼睛带着深邃的黑色，映着眼前老人不好看的一张脸。
换成任何一个人，都能讲出一大堆沈平的缺点，世俗的眼光上来说，他很无能。
一个男人，一辈子一事无成，曾经的工作被关系户挤掉，谈好的对象看不起他悔婚，父母留下的房子被弟弟一家霸占，年轻时靠出苦力贩卖劳动力，伤了腰之后只能靠捡垃圾未生，后半辈子收养一个孤儿，攒下的钱全都花在这个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小孩身上。
这样的人生，看了都让人毫无探究的欲望，一个平庸的男人，一个被如今正高歌猛进的世界抛弃的男人。
心疼一个人，便不会盯着他的缺点看，沈凌云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那一面，看到他的善良，看到他的小心翼翼，看到他的热心肠，看到他的烂好人，没有人愿意过这样的生活，是生活已经选择让他成为这样的人。
“爷爷，这些钱够我们到大学了。”沈凌云握住他的手，“以后你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不用每天再去捡垃圾，我们……”
“那怎么行，这些钱要收起来的，都给你留着，以后你上大学，再以后娶媳妇，可都是要用的。”沈平一下把手抽回去，平时沈凌云说什么是什么，这个时候他出乎意料的固执。
他找来一块布，小心翼翼把钱包了进去，换了好几个地方还是觉得不安心，说着要去买一把锁才行。
沈凌云眼睛有些湿，他觉得屋子里闷得慌，想要出去透透气，他在院子门廊前坐下，背靠着开扇的木头门框。
巷子里的老树，树叶黄了枝丫，重新回到十年前，这样的机会，大概不是每个人都有。
陈佳佳心情很糟糕，她和妈妈吵了一架。
她哭着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在床上哭着哭着就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很安静，这样的安静让人有点害怕。
她说了很过分的话，妈妈很生气，她也很难过，可是这不是妈妈的错吗？
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受苦，为什么让她没有爸爸，为什么妈妈要和那个男人偷偷见面，为什么那个男人这次没有走，妈妈还让她叫爸爸。
为什么……她那么没有骨气，真的叫了爸爸。陈佳佳鼻子一酸。
陈佳佳打开门，她各个房间找了个遍，都没有发现妈妈，妈妈不要她了吗？妈妈伤心了吗？她是不是也后悔生下她了，她和妈妈一点都不像，妈妈温柔爱笑，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她什么都做不好，也不漂亮。
眼泪顺着下巴往下滴落，她的眼睛随了妈妈，是杏眸，她的下巴尖尖的，刘海太长太厚，遮住眉毛，那双眼睛让人看不太清。
猫叫的喵喵声在屋子里响起，陈佳佳抽泣着转身，那只不知道是巷子里谁家养的橘色大猫站在二楼的窗台上。
姿势慵懒随意，看到陈佳佳看它，它喵呜了两声，在陈佳佳要摸到它的时候，一个跳跃。
陈佳佳趴在窗台上，眼睛里含着没流尽的泪水，窗外的景色刺目，温暖的让她想要掉眼泪。
阳光在街道上涌动，沈凌云在发呆，这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猫拱到他脚边。
他低着头摸了两下，对它笑笑，“你饿了吗？”
如果被他温柔的对着的人是他，她就是下一秒死了也情愿，陈佳佳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她躲在窗子下面，背靠着墙壁。心跳好快，好快……
沈凌云发现陈佳佳开始给他带早餐，或许是因为发现他早饭吃的不好的缘故，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发展到带午饭和晚饭。
“不用这样。”沈凌云把餐盒推回去。
“是不合口味吗？我下次换……”
沈凌云打断她，“我有带吃的。”
陈佳佳像是错做了事情一样，她眼角往下，睫毛半垂着。
好在他们两个本来就坐在最后排，没人关注的地方，就算发生一点小动作，平白无故也不会有人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