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是不是见到他就心烦, 觉得他嘴碎太聒噪, 不耐烦带着他一道出门办事?
哎呀呀,真是冤死他了, 下回便是打断他的腿,他也断不会在世子爷跟前再多嘴什么了……
裴源行上了马车, 月朗这才反应过来他还不知道主子要去哪呢, 忙隔着车帘耿直地问了句:“世子爷, 您这会儿要去哪儿?”
裴源行将车帘挑开一角, 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车壁:“知道她住哪儿吗?”
月朗傻愣愣地想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世子爷问的可是少夫人现住的地方?”
裴源行极轻地“嗯”了一声。
“世子爷,您安心坐着便是, 小的自会在一旁提醒着车夫。
裴源行紧皱着的眉头舒展了些许,抬手放下了车帘。
马车行驶了约莫两刻钟的时间后缓缓悠悠地停下了。
裴源行掀开车帘,月朗已跳下马车提醒道:“世子爷,胡同太窄,马车开不进去,只能停在胡同口了。”
裴源行抬眸看向胡同的更深处,言简意赅:“哪家?”
月朗愣了一息,才领会主子是在打听青竹姑娘她们住的是哪家。
“回世子爷的话,进了胡同往里走第五家便是了。”
裴源行微微颔首,继而又命道:“你留在此处,不用跟着我。”
月朗虽不懂主子为何这般叮嘱他,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留在了原地,立在马车旁,看着裴源行的身影消失在胡同口。
裴源行径直来到了宅子前,却迟迟没有动作。
隔壁的一位大娘提着篮子刚好出门,见旁边那户人家的大门前站着个男人久久不曾离开,警惕心顿起,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找谁?”
被人撞破在此,裴源行面上难免露出几分窘迫。
大娘见他默不作声,心里愈发没底,忙又追问了一句:“你可是要找什么人?”
裴源行藏在袖中手指攥紧了些,脸上却佯装淡然地道:“姚先生可是住在此处?”
大娘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披了件灰鼠皮斗篷,言谈举止间又透着一股世家贵族才有的矜贵气质,一看就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人物,心里便不知觉地卸下些防备。
“您记错了吧,这里没有哪户人家是姓姚的。”
闻言,裴源行眉宇间渐渐染上一层郁色。
大娘见他如此,以为他当真是在犯愁如何找到他口中的那位姚先生,不由得起了几分想要帮他的心思。
“这宅子里住的是一位夫人,姓云,没听闻她家里有什么姓姚的亲戚。”
裴源行漆黑的眼睛被浓密的睫毛半敛着,喃喃道:“姓云?她在此处可是住了很久了?”
大娘是个热心肠子,此刻对他的防备心已减去了不少,话也不免多了起来:“倒是还没住进来多久,也就是这几日刚搬来的。”
裴源行又道:“宅子可是租赁下来的?”
大娘摇了摇头:“不是,宅子是买下来的。”她眉头微皱,沉思了两息,“是上个月的事,我记得牙人带着一个人过来看宅子,几天后,便听说宅子卖了。”
裴源行目光一沉,半晌才自言自语了一句:“上个月?!”
上个月云初就盘算着和离的事了吗?
他无声地扯了扯唇,笑意到了嘴边,尽数化成了满腔的苦涩。
也是,她不是前世便已打定了主意想要跟他和离的吗,这会儿他又在吃惊些什么。
大娘忙接口道:“可不就是上个月的事。”
大娘见裴源行还是一副失落模样,于是又开口道,“公子,您定然是记错了,您要找的那位姚先生肯定不住这儿。”
大娘的声音生生扯回裴源行的思绪,他朝大娘微微颔首,侧目看向了隔壁的宅子,只瞧了一眼,便又匆匆收回了目光。
大娘目送着他离开,忍不住咂了咂嘴。
也不知这位公子找姚先生是何要紧事,看他一脸的愁容,也不晓得能不能找到姚先生。
裴源行垂眸看着脚下,脚步有些缓慢。
他也不清楚自己在磨磨蹭蹭些什么,巴巴跑来这一趟,不过是确认了一桩他早就该明白的事情罢了。
身后倏然传来“吱呀“一声,他心跳如鼓,转身朝身后望去。
是那位大娘关了大门。
一双发亮的眸子瞬间又黯淡了下去,他再度转过身去,脊背虽依然挺得笔直,朝胡同口走去的脚步却透着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快步回到马车前,矮身钻进了马车里,“啪”地一下甩下了车帘。
月朗等了良久,也不见主子发话,他瞅了瞅虽穿得极厚实仍被冬日里的寒风冻得缩紧了脖子的车夫,心下不忍,隔着车帘问道:“世子爷,咱接下来……是要去哪?”
裴源行微阖着眼,无力地倚靠在车壁上,半晌才低哑着嗓子说了一句:“回府吧。”
马车吱吱呀呀地行走着,一下又一下地在他心口上戳一记。
姨娘丢下他了、姚嬷嬷背叛了他,现如今就连他以为会和他白头到老的云初也不要他了。
不要便不要吧,这么多年他都孤身一人挺过来了,此次他也定然能熬过去……
云初在年家胡同安安稳稳地住下了。
鲍掌柜果真办事妥帖,寻的这处地方很是不错,安静,且街坊邻居也都是些老实人,尤其是住她隔壁的米大娘和她的新赁户青儿姑娘。米大娘是个顶热心肠的,见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带着两个丫鬟独住,怕她照顾不好自己,时不时地会好心提醒她几句,隔三岔五地还总会带些她亲手做的吃食过来,让她也跟着尝尝鲜。那新房客青儿姑娘虽不是个性子热情的,但见到她总会对她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