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唇翕动着,即将说出口的话在喉间转了一个来回,终是咽回了肚里,只剩下一声极轻的叹息。
他在她面前说不出口。
韩子瑜说,但凡他以前待云初好一些,云初也不至于起了跟他和离的念头。
她分明是那样温婉的性子,却宁愿顶着和离的名声离开了他。
他确实是个混蛋,才会让她如此决绝!
如今他努力学着待她好又能如何,如韩子瑜所说,眼下他一介白身,而顾郎君却已然在仕途上混出了一些名堂。
他一刻不曾后悔过和侯府脱离关系,可他总忍不住会去想,他没了爵位,给不了云初更好的生活。
护不住心爱的女人,又怎能算得上是她的良配!
云初终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轻声问道:“你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收回纷乱的思绪,恍惚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
“衣裳慢些缝制也无妨,莫要因为针线活熬坏了眼睛。”
两人正说着话,青竹却掀帘匆匆进了屋里:“二姑娘,不好了,卢公子出狱了。”
云初紧攥住金锁片,金锁片在她的掌心上立时留下一道印痕,她却感觉不到半分疼痛:“卢弘渊被人放出来了?”
青竹冲着云初点了点头,面上也带了点焦虑:“是呢,卢公子今日一早便已回了卢家,卢家上上下下都忙作了一团,又是端火盆,又是在洗澡水里泡上了桂叶,说是要好好去去他身上的晦气呢。”
云初兀自觉得难以置信:“不是说凭着他犯下的罪名,至少要在牢里待上半年的么,怎地现在就放人回去了?”
青竹低垂着头,微微摇了摇头:“奴婢也不清楚是何缘故,许是中间出了什么变故。”
裴源行眉头不自觉地微微一蹙。
倒是小瞧卢家了,罪名坐实了,人也入了狱,居然还能将卢弘渊从牢里捞出来。
云初和裴源行相视了一眼,对上她略显慌乱的目光,他薄唇微启:“大约是卢家走了门路,我去找人打听打听。”
“至少姐姐已顺利产下孩子,母子三人身体康健,已然比先前的情形好多了。”云初不免感叹。
若非那时候裴源行想了法子,只怕姐姐的两个孩子又要因为卢弘渊那个混帐胎死腹中了。若失去了她的孩子,姐姐该得多伤心难过。
想起此事,就让人觉着后怕。
她垂着的小手微微颤抖,裴源行知道她定是心里慌乱。
他的手指动了动,复又收拢成拳。
卢弘渊一旦回了卢家,云婉和孩子的处境会如何,没人能知晓。
初儿定然是忧心她姐姐的。
裴源行温声宽慰道:“你别太过担心,此事我定会打听清楚。”
若为必要,他还会再出手,断不会让初儿的姐姐再出任何事。
自那日得知了卢弘渊出狱的消息,眨眼间又过去了几天。
云初每日总揪着一颗心,偏生云婉和裴源行那边,都不曾传来半点消息,她时而也免不了安慰一下自己,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这日过了辰时,她收拾了她亲手给璇姐儿做好的两件亵衣和一件小袄,带着青竹一道去了卢家。
送衣裳是真,可她主要是想趁机去一趟卢家看看云婉过得如何。
她去得时间还算巧,卢弘渊并不在屋里头,屋里只有云婉和一个嬷嬷,另外还有两个丫鬟在。
视线从云婉的脸上扫过时,云初的心重重一沉。
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也不顾自己是否失礼了,伸手撩起云婉的衣袖。
云婉素来皮肤白皙,可眼下白白嫩嫩的手臂上却留下了几道掐痕,泛出的乌青色看着更是刺目。
云初立时变了脸色,眼眶红了一片:“姐姐,是不是姓卢的又管不住自己酒后发疯了?”
她是不会再称呼卢弘渊一声‘姐夫’了。
卢弘渊就是个畜生!
云婉一挣,将手缩了回去,飞快地将衣袖放了下来以遮掩住她手臂上的伤痕。
明知云初早就看破了一切,眼下再百般掩饰也无用,可她还是不想让云初为她担忧。
留在屋里伺候的戴嬷嬷在卢家当差多年,一家人的卖身契都被紧握在方氏的手里,是以她心里并不把云婉看作是她的主子,凡事只听方氏一人的差遣。
戴嬷嬷一心向着方氏,深知方氏将儿子宝贝得跟个眼珠子一般,听云初如此说,忍不住扯着嗓子替卢弘渊辩白:“云二姑娘别胡说,哪是少爷伤的少奶奶,这些都是少奶奶自己不小心摔着才留下的伤。”
云初的火气也上来了。
她冷笑一声。
事到如今,卢家人还睁着眼睛说瞎话,妄想着抵赖。
真当旁人都是瞎子么?
她看着戴嬷嬷的眼中多了几分凌厉,语气也带了些压迫感:“我姐姐现下正坐着月子,每日听从大夫的叮嘱在床上躺着调养身子,便是去净房,也自有丫鬟会在一旁尽心服侍着,怎会自己就莫名其妙地摔着了?你好生瞧瞧我姐姐脸上的伤,还有手臂上的伤,你倒跟我说说,她自己能摔成这样么?”
戴嬷嬷被问得一时语塞,有些无措地捏了捏衣角,目光躲闪着道:“云二姑娘若非要冤枉少爷,老奴也无话可说,老奴自认嘴笨,说不过云二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