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父亲书房出来后,裴源行轻哼一声。
说什么“不会嫁给那位裴世子”,一面却又让她父亲来侯府逼婚,可真是表里不一。
前世,全京城的人皆以为是他们侯府主动上门求娶云家儿姑娘,事实是他们云家揪着灯会上的事不放,对侯府挟恩图报,逼得他不得不娶了云初。
倪大夫差不多隔日来帮云初做一次针灸,丫鬟每日又是煎药,又是帮云初涂抹裴源行送来的药粉,云初的腿伤明显好了不少。
刚受伤那会儿,云初夜间疼得难以安眠,点了安神香方能勉强睡上一、两个时辰,
眼下腿伤虽康复得不错,为着夜里睡得安稳些,云初临睡前又叫青竹为她端来一碗安神汤。
那晚,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个披着大氅的男人蹲在坟前。
男人微垂着头,抓了把纸钱丢入用来烧纸钱的盆中。
他晃了晃火折子,对着火折子轻轻吹了一口气。
火苗窜起又弱下去。
云初只觉得心头一跳,脊背发凉,失神地望着墓碑上的六个字——
吾妻云初之墓。
她还好端端地活着,怎么就没了呢?
还有那个男人。
那个为她烧纸祭奠她的人,是谁?
是她的夫君吗?
她蜷了蜷袖口中的手指,视线从墓碑上掠过,再度看向坟前的男人。
火苗跳动着,丢入盆中的纸钱逐渐烧成灰烬,火星越来越弱,直至全部燃尽。
男人伸手抓起搁在一旁的拐杖,吃力地站起身。
许是他脚伤得厉害,也可能是蹲得太久有些麻了,起身的那一瞬间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没能站稳。
云初隐隐觉得心口有些酸涩闷胀。
大概是亲眼见着了自己的墓碑,知道自己就这么没了,感到唏嘘。
又或许是看见为她烧纸的男人瘸了腿,方才差点跌倒在地,心里不免起了点同情。
她也不确定自己究竟在难过些什么。
愣神间,男人已拄着拐杖转过了身。
云初一下惊醒过来。
她喘着气,瞪着黑暗中的帐顶。
这已是她第二回 梦见那位裴世子了。
他们素不相识,只因灯会上的那场意外有了牵连。
是因为他特意送药过来给她,她才会在梦中梦见他吗?
青竹说过,梦里的事情都是做不得数的。
当然做不得数。
梦里,她和裴世子成了夫妻。
真是荒谬。
他是堂堂侯府世子,她是商户之女,在世人眼里,怎么看都是不般配的。
更何况他们连泛泛之交都算不上,他怎会娶他?她又怎会嫁给他?
莫非这场梦,是在暗示别的什么……
她阖上双眼,细细回想梦中的每个细节。
梦里,裴世子多了几分憔悴,可也就如今这般岁数。
云初抓紧了被角,心绪纷乱。
倘若她的梦是预知梦,那么这个梦是不是在暗示她,她命不久矣?
可她只是腿脚受了伤,并非得了重病。
她身子骨一向不错,莫说大病了,便是连头疼脑热的小病小痛也甚少有。
何况此次灯会上出了事后,裴世子马上就带了大夫过来给她医治腿伤,眼看着伤势一天天好起来,无论怎么想,她都不觉得自己会早逝啊。
云初转了个身,将脑袋缩进了被子里,不愿再胡乱猜想下去了。
第十九章
云初刚歇了午觉起来,喝了药,看了两页书,父亲便差了下人过来,要她去一趟他书房,说是有要紧事要跟她说。
云初换了身衣裳,带着玉竹去了云老爷的书房。
一进书房,便见继母邢氏端着茶盅坐在云老爷的下首。
云初上前行了个礼:“女儿见过父亲,见过母亲。”
云老爷“嗯”了一声,倒是邢氏,将茶盅放在了一旁,满面堆笑地朝云初招了招手:“你这孩子,都是自家人,那么拘礼做什么?来,过来母亲身边坐吧。”
云初垂下眼眸,另找了个座位落了座。
邢氏嫁进云家这么些年,待她们姐妹三人甚是冷淡,虽不至于如一些继母那般对她们恶言恶语,却也从不曾对她们付出过真心。
云初想得很通透,她们姐妹三人本就不是邢氏亲生的,她不把她们放在心上也实属正常。
只是邢氏今日没来由地待她这般殷勤,她心里忐忑得很。
见云初一副不冷不淡的样子,邢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只一瞬,便又恢复了常态。
“我就说,前些日子喜鹊怎地叫个不停,还想着该不会是哪家要有大喜事了。”她看了眼云初,笑吟吟道,“谁曾想,这大喜事原来是落在了我们云家啊。”
云初眉梢微动,只望着邢氏不说话,心底琢磨着这邢氏到底想说什么。
邢氏拿起帕子掩唇一笑:“老爷您瞧瞧,二姑娘这是高兴得傻了呢。”
见没人搭话,她忙又自顾自继续道,“初儿啊,昨日北定侯府已派了人上门提亲,如今两家已议定了婚事,交换了庚帖,连黄道吉日都选好了呢。”
邢氏笑得诌媚,“侯府此次来是来替北定侯府的裴世子提的亲,你说你,这福气大不大,马上就要嫁进侯府当世子夫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