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雪烟还挺羡慕裴池的。
虽然是养子,但舅舅舅妈对他是真好,都说血浓于水,但有时候,亲情和血缘其实是没有关系的。
吃完饭后,雪烟的心情好了些,准备收拾碗筷,被裴良朋劝住,把洗碗任务扔给裴池了。
雪烟也不矫情,她还有不少作业,拎着书包上楼了。
雪烟打开灯,桌面斜斜放着本书,叫《被讨厌的勇气》,书页有些陈旧,明显被反复翻看过。
雪烟刚坐下,裴秀颖正巧来了电话。
手机是过时款,屏幕也有点花,看不太清。
不过,雪烟也看习惯了,按下接通。
正好。
她得和裴秀颖提下资料费的事。
……
“宝贝吃饭了吗?”
“嗯,你呢?”
“刚吃了,中午的饭菜胃口吧?”裴秀颖说:“你不太能吃辣,妈另外炒的,味道会不会淡?”
漆黑的夜里,裴秀颖的声音显得格外温柔。
雪烟猛地低下头,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
自从雪玉树去世后,她的春天就死了。
裴秀颖也倒霉,再嫁没多久,林家破产倒台。
为了博一个缥缈的未来,等林季同东山再起,裴秀颖在重组家庭里委曲求全,雪烟都看在眼里。
即使她被讨厌,被谩骂,被报复,也沉默得像颗陨石,不给裴秀颖添任何麻烦。
但她原来是介意的。
她不平,嫉妒,怨怼,像个心陷悬崖的人,渴望绝对的温柔,渴望被全然偏爱,自私地希望裴秀颖只是她一个人的母亲。
“宝贝?”
雪烟回神,惯性哄她:“很好吃呀,妈妈的厨艺又进步了。”
裴秀颖被逗乐了,又问:“在舅舅那习惯不?”
雪烟微顿,老实道:“舅妈和表哥好像不太喜欢我。”
裴秀颖似乎没太在意,“还不熟悉。日子久了,就处出感情了。”
是吗?
如果时间久了,就能处出感情,那她现在又为什么会寄人篱下呢?
这些年,她好像都在颠沛流离,半生雨打归舟,除了一身淋漓,活人的世界始终没有她的位置。
雪烟没说话。
“咱们啊没那条件,你凡事忍忍,平时在学校,也别去招惹静怡了。”
裴秀颖叹了口气,看似是安慰她,其实又是老调重弹:“她脾气不好,你又是姐姐,平时就多忍让一下。”
雪烟捏紧手机,手抵着双眼,心像被油煎着。
明明是他们从来没接受过她,为什么总要让她忍呢?她拼命努力过,委曲求全过,可人力有穷尽,这个重组家庭摇摇欲坠。
像悬崖上的房子,风一吹就倒了。
裴秀颖微顿,声音有些疲惫,永远这样要求着她。
“做个听话的孩子,大家迟早会看到你的好的。”
雪烟感到了难堪的失望。
她想说话,一阵咸泪却从心脏向上汹涌,堵在喉咙,酸胀得苦痛。
她嘴唇动了动,最终咽下了资料费的事。
*
接连两天,都没人找雪烟算账。
那混球估计也懒得找她麻烦,雪烟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下了。
日子恢复了平静。
一场暴雨后,天气越来越热,将整个城市烧得滚烫,教室开了风扇,也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上课铃响,这节上英语课。
春困夏乏秋打盹,学生们从桌上抬头,勉强打起精神,懒懒散散地站起来,向老师行上课礼。
雪烟刚坐下,就发现同桌坐立难安,低头在桌洞翻来翻去。
她看了眼桌面,空荡荡的,又问:“你忘带书了吗?”
岑文逸抬眼,有些尴尬,挠了下后脑勺。
“昨晚朋友喊我出去喝酒,搞得英语作业写太晚,课本就忘记放回书包了。”
雪烟愣住,他明明看着这么乖,“你还会喝酒?”
岑文逸直起腰来,干笑道:“小酌小酌。”
语气似乎透着点心虚。
雪烟也没多想,将课本推过去,“一起看吧,这节课知识点还挺难的。”
“谢谢。”岑文逸如蒙大赦,瞥了眼台上的老师,庆幸道:“唐老师可贼了,要看到我没带书,等会肯定叫我起来回答问题,到时候就糗大了。”
哪有他说得那么夸张。
雪烟憋住笑,手指抵在唇上,轻嘘了声:“小声点,等会全班都听见了。”
岑文逸也笑了,点了下头,目光落在了她的口罩上,犹豫两秒,还是没忍住问:“你病什么时候好啊?同桌好一阵子了,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
雪烟神色微僵,低头避开他的视线,又提了下口罩,含糊道:“我也不知道。”
……
放学后,雪烟收好书包。
和陈念薇并肩往校门口走。
薄暮冥冥,烟树迷离。
烟波蓝的夜空,热风弹动半壁烟霞。
陈念薇是个活泼好动的,一路絮叨个没完。
从食堂的野猫,喷泉的蝴蝶,又聊到了学校流传范围甚广的八卦。
雪烟在头疼资料费的事,疯狂走神。
班上同学基本都交了,就剩她跟个孤儿似的,钱还没凑到。
雪烟有些烦。
虽然很不想,但看来还是得和裴秀颖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