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柔快速吃完最后一粒桂圆, 拿起手绢来轻轻擦着指尖,不紧不慢道:“真儿的剑法是我们两人在肃州的时候跟着师父学得, 跟臣妾的爹没有干系。”
这在打听来的消息里似乎没有提到。
“跟着师父学得……也就是说,安妃你也有学过?”
秦玉柔尴尬地笑了笑:“估计现在见到师父,他肯定不想再认我这个徒弟。
意思就是,练得极烂。
“娘娘一向喜欢这些,娘娘您还记得吗,小时候您还同大小姐学过舞剑呢。”严萍将桌上的果盘撤走,似不经意地提道。
秦玉柔知道严萍肯定不是无缘无故说这话的,大概是看李珩很久没来了,提醒她可以通过舞剑争宠。
果不其然,她一回头,严萍就在那里挤眉弄眼。
“安妃还会舞剑?”李珩敲着桌子,饶有兴趣地问道。
秦玉柔叹气,一个敢说一个还敢问,这都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
她只好回答:“确实练过一阵子,那时姐姐要在您生辰上献舞,臣妾瞧着有趣,但如今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李珩支着下巴:“秦家嫡女曾有一舞动华京的美誉,想来安妃也不会差。”
秦玉柔面上笑嘻嘻,心中疯狂腹诽,这皇帝又是想看什么,看腻了宫里花重金排练的舞蹈,想看点粗制滥造了?
她轻咳一声:“可臣妾身体还没好呢,需再等等。”
严萍一直知道,秦玉柔并没有多少争宠的心,可能和她年纪小有关,于是作为一个年长又洞悉秦家形势的人,她便要起到提点的作用,这也是秦夫人交代给她的任务。
少女身姿灵动,跟着真儿练武的时候也随手耍过剑花,就算是再笨拙,几个动作也足够让人打动人心,这些她可都是瞧见过的。
她端着果盘索性赖着不走,直接明着胆子怂恿秦玉柔:“娘娘今日的红裙很适合舞剑,何不试试?”
李珩自是知道秦玉柔这是准备推脱,便开口激道:“难道安妃是想下次在千秋宴上表演?”
千秋宴就是皇帝的生辰,要她在文武百官面前跳舞,那是绝绝对对做不到的。
皇帝这个老六,惯会拱火。
再说,她也不想参与排练,于是赶紧赔笑道:“要不臣妾还是现在表演吧,左右臣妾也就这些能耐了,跳不好,还望陛下担待。”
李珩没有说话,饮了口茶,便见她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心情不知不觉又好了许多——他并不是个喜欢找茬的人,所以他常常反思自己为什么总喜欢从秦玉柔的不快里找快乐,或许是因为秦家,或许是因为她吃瘪时的表情太过有趣,他理不清。
而且这种快乐不是因为讨厌她,也不是因为想看她出丑,甚至,他此刻心中有许多期待。
如今已然十月,海棠树上失去了初春时候的繁花,只剩几片待干枯的落叶,秦玉柔随便折了一株海棠枝杈,掂了下后通手腕带动着海棠枝挽了个剑花。
动作逐渐熟练起来,那可怜的树叶摇摇欲坠,一番动作之后彻底掉落。
大约有些肌肉记忆在,接下来的动作她倒是做出了五分的模样来,其余的也就只会几个简单的动作,摆几个姿势。
风起,秋叶落,玉楼阁外的梧桐叶簌簌落入院中,她拿着海棠木逗着这些叶子,竟也有了几分侠女的模样。
去肃州的时候她尚未恢复记忆,只是凭着对世界的好奇横冲直撞,在遇见师父的时候也曾想过做仗剑走天涯的事情,可是大抵她这人就是不肯吃苦,只学了些皮毛就叫苦连天。
她不似在舞剑,倒像是在追忆逝去的东西,良久,她才想起来那边正在赏舞的皇帝。
她收了枝杈,用手拂过耳边的发丝,忽然有些羞赧,毕竟她自己都不知道跳了些什么。
“臣妾的大姐珠玉在前,臣妾这番献丑了。”秦玉柔将海棠木放在桌上,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良久她都没有听到李珩的评价,不过想想也知道,大约没说她胡闹就已经是嘴下留情了。
李珩看着梧桐叶被风卷着打转,心绪似乎才慢慢安静下来。
严萍说得没错,她今日的红裙很适合舞剑,衣摆翻飞如同蝴蝶一般,秋风似乎也格外眷恋她,描摹着她的婀娜。明明应该是极具力量的舞,她带着几分散漫,舞得洒脱又淋漓。
这让李珩心头一震,他还记得,秦玉柔曾写过一封“绝笔信”,里面说起自己不喜欢皇宫,她没有得到想要的自由。
风似乎越来越大,席卷着梧桐树叶到墙角,李珩的目光跟着那树叶游荡。在这宫墙之内生活久了,享受着锦衣玉食,倒忘了不是谁都想关在这里。
十三四岁就能跑去肃州的秦玉柔,大概也没想过有回来被关起来的那一天。
李珩心情有些复杂。
秦玉柔也没指望皇帝赞她一句话好,自顾自喝了口茶,但久久不闻对方开口。
日落西山,身后的汗被吹了下,秦玉柔身子轻颤,提醒道:“陛下,天凉了,该进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