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一日,娘子若另有所爱,那我定然放你自由,同理,虽说我不觉得我有一日会为哪个娘子梦绕魂牵,但我这人吃不得亏,倘若真有那么一日,你也同样不得来干涉我。”
贺臻此言一出,钟知微捏着画轴的手当即一顿,她直直望进贺臻眼底,开口道:“当真?”
贺臻身上的那股懒散劲儿又回来了,他靠上圈椅椅背,答得果断:“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应允的事情,不会失约,但我请钟娘子记住,这前提是,若真有那么一日,你我都要最先告知彼此,无它,我平生最恨之事,便是一无所知被人蒙在鼓里,仍由他人摆布。”
现下这世道,贺臻若想娶平妻若想纳妾乃至若想养外室,都是再合规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他现下所提议的,怎么看都是于她有百利而无一害,钟知微神思不过一转,紧跟着便微微颔首回声道:“可以,照你所说的,我没意见。”
贺臻耸肩接着道:“行了,那言归正传,钟娘子总该可以言明,你同那知史管事马璟思,是怎么回事了吧?”
兜了这么久的圈子,你来我往拉锯不断,终是进入了正题,二人同坐一桌,两两相望,总算是有了几分共商事宜的平和。
钟知微从桌案上拿起她同马修撰来往的书信,问道:“这叠书信,你看过没有?”
贺臻闻言皱眉,他第一时间没有应声,钟知微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问你呢,这叠书信,你看过没有?”
贺臻不耐地摆了摆手,嘟囔道:“没看!没看!这玩意对我来说没意思,我还没兴趣,窥私至此。”
“那你现在看看吧。”钟知微紧跟着扬手将那叠子信递到了贺臻面前,他怔然垂首,看着玉白指节间的信封稍有些愣神,钟知微见他不动,又催促道:“快点,你不是想知道吗?那你现在拿着看看。”
贺臻迟疑着将那叠信封接过,他望了望钟知微,见她面上端的是十足十的坦然,贺臻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他不再犹豫,接过信件,一目十行看了起来。
而钟知微也随之开口道:“我接下来说的话,句句是真,你若不信,我也没办法。”
“人人皆有所喜好的物事,你贺臻所爱为奇技淫巧,而我所爱的,便是史学一道。我从幼时便开始读史研史,而在这浩如烟海的历史长河里,我最为感兴趣,最为执迷的便是幼时不知在哪本书卷当中见过的,三百年前曾存在的一个失落古国。”
“自幼时至今,已有十年。这十年中,我对那失落古国的执念片刻未曾放下过,可市井书肆藏书有限,而那古国建国五十载,衰亡时恰逢诸国混战,天下皆知,诸国混战最后的胜者乃是大庸,事关大庸建朝前的前朝历史,这史料便更加难寻。”
钟知微思绪清晰,讲起东西来一是一,二是二,头头是道,贺臻即便一心二用,边看着信也能理解她所说的内容。
只不过,这钟知微同马璟思的书信往来,真是十足十的没劲,通篇聊史,除去研史之外,再无其他,枯燥无味到了极点,他一连看了好几封,都是如此,他索性放下信纸,静听钟知微发声。
“我寻那古国已寻了十载,市井书肆乃至可供借书观阅的崇文、弘文二馆内的藏书,已被我看了个十之七八,但都未曾寻到,那么这普天下,仅剩的便是宫内仅供史官取用的乾元殿和司经局,乃至只供皇家进入的史馆第三层了……”
“乾元殿和司经局还好说,但是这原本仅供皇族的史馆三层,碰上《景和大典》便有了不同,王相监修,马璟思却是直接编纂之人。”贺臻反应极快,还不待钟知微说完,他便替她说完了她接下来所要说的内容,“所以你最初挑中马璟思为如意郎君,便是因为这个,可没想到圣人赐婚,将你的计划打乱了。”
“但马璟思这人,却又是真心爱史,于是你便以棠溪之名,以信会友,想从他这处迂回着来,从而达成你的目的。”
贺臻所言,与钟知微所思所行一字不差,她点头称是,见贺臻没什么夸张的反应,钟知微咬唇沉默片刻,还是没忍住又问道:“你信我?为着个虚无缥缈的执念至此,你不觉得我奇怪吗?”
贺臻闻言诧声望她:“奇怪什么?人活一世,不就活个执念,活个奔头,若连这个也没有,浑浑噩噩一世,那才是真的奇怪。”
钟知微眸间闪了闪,她启唇想说些什么,但是没能说出来,而贺臻也没在那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他理着那叠书信又问道:“那你今日去见马璟思,有什么收获吗?”
贺臻这一问,成功叫钟知微于静默中叹了一口气,她叹声完才道:“马璟思与你我不同,他不是个巧言令色之人,我旁敲侧击,能够确信的是,我所寻的那古国,马璟思闻所未闻,所以史官们可取用的乾元殿和司经局内,定然没有我所找的东西。”
“这修史一事,不是光摘抄前人所载便可,须得根据现有的史料,对所撰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负责,所以史馆那处撰史的速度极慢,马璟思现下还在整理冀朝史料,因而还未能够入史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