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自从她回到了京城,她的应酬也渐多。起初还能经常过来,后来也只能让贴心的心腹丫鬟跑一趟了。
谢云这些年平步青云,官做得越来越大,曹氏的日子却并不好过。
男人们的战场是前朝。
女人们的战场则是后宅。
她回了京城,日日到婆母身边尽孝就不必多说。
这些年谢云平步青云,衬得其他人黯然失色,妯娌们平时嫉妒的酸话一箩筐,而婆婆更是以无子为由,不时地往他们房里塞人。
曹氏有苦说不出。
谢云就算是心里有她,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替她出头。
这么多年,为了谢俞宁,她都忍了。
谢俞宁已经长大成人,在京城自然是要走动相看,相看的时候,互相都是要打听对方家底的。
婆婆仁慈不仁慈,媳妇孝顺不孝顺,为了俞宁,曹氏也分外看重名声,所以日常的种种委屈,她也只能忍受着。
常言道,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曹氏如今岁数渐长,又不时受到婆母妯娌磋磨,华发早生,又哪里能和二八年华的少女可比?
而谢云虽然比她大,这些年官场平步青云,春风得意,气质经过了沉淀,更有世家的从容底蕴,竟是自有一派风流!
也不怪稍微颜色好的丫鬟,都惦记往他房里钻。
曹氏还算是有手腕的,可大家族里的阴私龌龊实在是不堪。前几日她又被妾室顶撞,前脚她刚捆了人发卖了全家,回头就被婆婆不轻不重得给下了面子。
她心里不快,谢云却忙着跟同僚聚会,晚上到家喝得醉醺醺,安置在了书房。
两人居然连抵足而眠,说些心里话的时间都没有了。
曹氏压抑地久了,一阵风寒,病倒之后,郁卒于心。
竟然是一病不起了。
这几日居然是药石无效的样子,眼看着要不好。
她这才打发了贴心的丫鬟过来,临死之前,一定要见沈芳一面。
沈芳当下也不耽误,急忙地上了马车。
本来她想要带师父去,程君楼却摇头拒绝了:“你现在已经出师了,不需要为师时时刻刻盯着了。你治不了的病,为师去了,也无从施展。该有你独当一面的时候了。为师对你有信心,去吧,为师在神医谷等你。”
沈芳点头,拿起药箱,宋慈跟在她身后,两人上了马车就往谢府奔。
到了谢府,一进门,发现谢府的规矩的确是多。
高宅大院的,一步一景,院子套着院子,回廊连着回廊。
她们一路过来,明知曹氏身子不好,进来的时候,有的院子里还有丫鬟嬉笑打闹着。
沈芳心情极为不好。
可一想到高门大院,枝繁叶茂,说笑的人也未必是一个房的。
也不好多说什么。
秋月在前头带路,一行人急忙往曹氏院子里去。
好在一进院门,就看到了谢云。
此刻的他,神色萎靡,脸色发青,脸上胡茬也长了出来。
他不断地在院子里踱步,看到沈芳进来,眼睛一亮:“大侄女,你可来了……”
“一会再说。”沈芳没功夫跟他寒暄,急忙进了曹氏的房间。
一进门,看到床上躺着的神情憔悴的曹氏,她心沉到了谷底。
人吧,人的一生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有的人你每每想起,都是画面和颜色。
曹氏对于沈芳就是如此。
她至今记得曹氏在庆州鲜活的样子,给谢俞宁梳头挽发,还有怒叱自己的样子,那个画面里曹氏整个人都是鲜活的分明。
可此时的她,头发如杂草,额头上绑着白布,脸上苍白如雪,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就像是一只脚迈入了棺材里一样。
将心比心,这些年曹氏对沈芳委实不错。
故人之子,她就算是看在谢云的面子上,也时刻地能打点好也帮忙打点好。
是真的像长辈一般呵护着沈芳。
沈芳当下也不迟疑,心里郁闷,面色不变,快步上前抓起了她的手腕细细切脉。
一盏茶之后,她才松开了曹氏手腕,问道:“曹姨,何至于此?”
沈芳切了她的脉,发现她其实并没有什么非死不可的重症。
无非是求生意志,慢慢失去,失了生机而已。
谢俞宁年前已经出嫁,嫁得也是高门大户,公婆宽和,丈夫争气,已经跟着丈夫去了任上。
曹氏自从女儿出嫁之后,仿佛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抽走了。
“人这一辈子,一晃就过去了,太快了。”曹氏落泪,边哭边说:“其实,我最怀念的,反而是在庆州的日子。每天逍遥自在,日子过得有声有色,而不是现在,整日的规矩,乌烟瘴气的后宅……”
沈芳没多说,各人有各自的活法,她劝解不了。
她拿了纸笔刷刷下了几味猛药,转身递给了秋月。
秋月颜色一般,这些年一直跟在曹氏的身边。
曹氏有手腕归有手腕,对待下人其实很厚道。只是因为头顶上有着老夫人这一尊大佛,不断往房里送人,稍微有颜色的就想往谢云后宅里塞。
日子久了,曹氏身边的颜色好的丫头,心头也跟着活络了。
看重之人的背叛,有时候要更剜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