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帝并没有想到,并不是什么虾兵蟹将都有资格给皇帝上折子的,除非边关的紧急军报。
自古到今,越级上报都是大忌,作为县令他们也就只能一级向一级上报,还得指望他们的上司不昏庸,也能如实往上报。
先前几任上的请求批款的折子,最后怎么样了呢,如雨滴入江河,溅不起半点水花。
方九城都能打批复的时间差,救了王亨的儿子。他对朝廷一级一级上报的时效又怎会不清楚,选择不上报而是直接当机立断抢粮,也是无可奈何之下,才不得已而为之。
万人之上却只一人之下的太子,看起来说话一言九鼎,实际上权利有限,故而将心比心,他自然是懂得方九城的无奈。
宁帝不是不懂,他难道不是从不得宠的小皇子爬上来的吗?可惜,他身居高位的年头多了,龙椅一屁股就坐了三十年,高高在上习惯了。
看人自然而然带了上位者的审视,他对方九城的态度就是三个字:不欣赏。
人和人的缘分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奇怪。
也不知道方九城是幸还是不幸,太子第一眼就得意方九城,三大桶黑洗澡水都没能扑灭他对方九城的偏爱。
宁帝呢,时时刻刻都在惦记摘了方九城的脑袋,杀鸡儆猴。
此时不发作是想等合适的时机。
方九城回京就被下了天牢,就足以体现了宁帝的态度。朝廷上下也心知肚明,彼此算是心照不宣,否则太子不会这么火急火燎地急着上折子求情。
宁帝揉了揉脖子,暂时还没下决断,先关着吧,至于什么时候杀,再想想吧。
再说这头,魏婴回到了家,对上的是魏温的平静的目光:“跪下。”
魏婴从善如流:“爷爷,孙儿知道错了,认打认罚,只求爷爷莫要气坏了身子。”
魏温走过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摸索了孙儿一通,恨不能把裤子也脱了看看鸡儿还在不在。
魏婴才不过刚刚跪下去,他就忙把孙儿拉了起来。
这人嘛,人老了,心就没年轻时那么硬了,要是搁在魏婴他爹的身上,不告而别离家出走,够祖宗祠堂罚跪几宿,打折几根戒尺的了。
隔了辈了,对孙子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溺爱,反而是魏婴爹二话不说,抄起棍子,朝着魏婴后背就抡了上去,咣咣两下,直接把棍子打断了!
“混账!”魏温一把夺过棍子,回头怒视儿子,“老子还没死呢,容不得你放肆,我管教孙儿还轮不到你插手,给老子滚出去……”
魏婴他爹一肚子委屈,心想:我也是管教我儿子啊,你当年打我不是这样的,几根都不够你打折的。
这不公平!
他对上老父的怒目,又惹不起,也罢,只得低头应是,心说你个小兔崽子给我等着,又狠狠地剜了魏婴一眼,这才悻悻离去。
魏婴当然是,装看不到啊,他又不傻,能躲顿打还能上赶着求打嘛。
他乖乖地低头,状如鹌鹑,眼观鼻鼻观心,风吹云动他也不动。
“乖孙儿,快让爷爷看看,打疼了没有,你别怪你爹,他也是怕得紧,你可不知道我都多少日子没睡个好觉了,生怕你有个好歹。”魏温仔细看了下魏婴的后背,一看都被抽红了,眼睛就红了,咬牙恨恨道:“这个孽子!下手没点轻重,活了这么大岁数都活到狗肚子里了……”
魏婴低头忍笑,还得乖乖说:“爷爷,别心疼,孙儿是有错在先,爹爹管教我也是应当的。”
魏温没好气吹胡子,瞪了他一眼:“莫诓我,要是应当的,你怎么不拦着你老子?”
“嘿嘿……”魏婴上来就一把抱住了他爷爷的腿:“自然还是知道爷爷你疼我,不舍得揍我。孙儿又不傻。”
“你呀你呀,下次不要这么冒失,这一路上吃苦了吧?”
“有小侯爷在,我没吃什么苦头,倒是他,为了救我,差点丢了小命,爷爷你不知道啊,灾民真的惨呐,他们居然吃人,还吃小孩……”魏婴细细讲述了这一路的见闻,魏温慈祥地看着他,也不打断他。心里却又想,出去这一路历练下,也算是好事。
魏温摸着孙儿的头,长长叹了口气:“灾年啊,爷爷年幼的时候也遇到过,老夫就算是穷极一生,也恐怕不能让所有的百姓都填饱肚子,所以你要多学本事,将来争取比爷爷强,让百姓都吃饱穿暖,要知道一箪食一豆羹都来之不易,你读过愚公移山的故事,懂爷爷的意思对吗。”
闻弦歌而知雅意,魏婴笑着说:“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对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别辜负了爷爷对你的期望。”魏温看着孙儿,真是心都要化了,怎么看怎么顺眼,他这个孙子顽皮归顽皮,聪明过人,自小过目不忘,性子还仁厚,实在是挑不出毛病,搁在他眼里,尚公主都配得上。
至于为啥不尚公主,他捋着胡须,驸马担任的都是虚职,他孙儿将来是要宏图大志施展抱负的。
他嘴上不说,心里却觉得宁帝的那些公主们,有一个算一个,都配不得他孙儿。
宁帝要是知道这老货心中的想法估计俩人得对喷起来。
魏婴看他爷爷面色温和,忍不住问:“爷爷,孙儿有个不情之请。”
“说出来听听,什么样的不情之请?”
魏婴诚实说道:“我们一路遇到了个伙伴,哦,是个女的。她爹应该是营城的县令方九城,就是抢粮仓的那个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