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慢走。”
待阿丁等人离开,吴老深吸一口气,一抬手狠狠击碎了院中的石桌——桑曲,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竟敢和无伤楼作对!
想了想,吴老也披上了蓑衣,走了出去。
双手背在身后,脚底一个轻点,轻巧地跃出围墙。
动作行云流水,完全看不出是一位年近八旬的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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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离驿站四十里开外的一处荒宅,已经许久无人问津了。
可这夜半时分,却从院子里传来了对话。
“桑大哥,麻烦你了。”女子的声音,清亮妩媚。
“我把女的带走了。”男子的声音,暗哑冷漠。
“先别。”女子出声阻拦,“我还想和她叙叙旧,一会儿就好。”
“那快些。”
……
穴道被解开,石曼生悠悠转醒。
雨还没有停,身上的衣衫湿了不少,风一吹,寒气肆虐,她不觉打了个颤。
睁开眼,石曼生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破屋的屋檐下,头上的瓦片勉强遮了些雨。
“哟,醒啦?”一只手随意地在她的肩上拍了几下,不轻不重,“好久不见啊。石头。”
“师姐?”见到那张熟悉的容颜,石曼生一时间有些发愣。
面前的余夏穿着一身黑色衣裳,带着一顶宽边斗笠,打扮和当初在青州她每次到金树院夜探自己时一模一样,唯一的变化就是……她瘦了。
雨水顺着斗笠的边沿落下,像是透明的帷幕模糊了余夏的容颜。
“快别这么叫我。我可当不起。”余夏笑着站起身,俯视着还侧躺在地面的石曼生,“你最近过得……挺不错的?郎情妾意,真是让人羡慕。”
说着,余夏往边上走了几步,石曼生顺着她的步子看到了躺在一旁的柳木白。
此时的柳大人正在昏睡,素净的衣衫沾满了泥水已经湿透。
他的位置偏外,雨水一遍遍冲刷着他的面容,从他散落的黑色发梢凝成小流汇入地面。
这是……
终于到这一天了吗。
撑着身子坐起来,石曼生抬头看着余夏,“师姐……”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石曼生偏过头去,耳朵有些嗡鸣。
“不是说了,不要这么叫我。”厉喝的声音满满皆是恨意,雨声都仿佛凝了一拍。
☆、104.一零四
余夏收回手, 吸了口气, 轻轻摩挲了几下, 指尖有些许麻意,“没忍住, 下手重了点。不过……”她停了下, 微微上扬了声音, “你也确实该打。”
石曼生坐正身子, 右手撑墙站了起来,脸上火辣辣一片, 她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轻轻应了一声,“是。”
是,她该打。
一声嗤笑, 看她这副模样, 余夏忽然没了和她继续说话的兴致,偏头看向另一边,“桑大哥,我话说完了, 人你带走吧。”
“好。”屋檐拐角处走出了无伤楼的桑曲。
他径直朝石曼生走来, 看都没看躺在雨中的柳木白。
带走?走去哪?
“慢着。”石曼生抬起头, 定定看向余夏,“我能知道……你接下来的打算吗?”
“打算?”余夏笑了, 笑得很冷, “报仇啊。这么简单, 你还要我说?至于你……”她拐了个音,“运气真是不错,除了地上这一个,还有梅子倾为你神魂颠倒,偏偏要见你。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招人恨呢?”
余夏说得很轻松,仿佛在开玩笑。可眼中却是实实在在的认真——她没了叶青,凭什么石曼生这个罪魁祸首还能活得这么逍遥?这么如鱼得水!
听罢这番话,石曼生心中明了——余夏口中的桑大哥,是要把她带去见梅子倾。柳木白会被留在这里。
“我不想去。”
“这可不归我管。”余夏挑了挑眉,双手抱胸,已是不耐,“快些走,也省得你看到些不想看的。”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的面上已冷若冰霜。
余夏会杀了柳木白。这一点毋庸置疑。
石曼生看着两步之外,安静地躺在雨中的柳木白,喉头像是哽住了一般。
就在白日里,他还牵着自己的手笑着说话。可如今这个情形下,怕是……
“师姐……”
“闭嘴!”余夏冷冷打断,“怎么?又想拦我?救他的命?出尔反尔,你做得倒是熟练。一次不够来两次,两次不够,还要第三次吗!”
石曼生微微低了头,右手紧紧拽着衣角,她知道自己不该求情,更知道余夏不会放过柳木白。
然而,只要一想到她离开后,柳木白会孤孤单单死在这荒郊野外,死在冷冬寒雨之中,她的心就像是被狠狠剜了一下,痛得浑身都打起颤来。
“我……”
可她却说不出口拦余夏的话。其实她有不让余夏动手的理由——柳木白是华国公府的人,你杀了他只会让所有人都处于险境。但这样的理由在如今的余夏面前轻若鸿毛。
她该如何?
她又能如何?
在余夏讥讽,甚至带着恨意的眼神中,石曼生的思绪渐渐变得空无,荡散在瓢泼冬雨之中。
……
“你能不能……给他一个痛快?”
她听到了自己暗哑的声音,仿佛灵魂脱体。
说出这句话,石曼生似乎整个人都松了下来。连日的紧绷的情绪忽然尘埃落定,夹在缝隙的煎熬刹那有了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