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是个孤儿,对“生”和“死”的,没有社会性的概念,但他对易秋,还有执念。
他没那么想死。
可是如果他不带着一批货,杨氏就不会再接受他入局。
陈慕山闭上眼睛,想起自己在探视名单上写的那个假名——小玫瑰。
常江海说,如果他死了,那个人会去找他,可是“小玫瑰”这三个字也太搞笑了。
陈慕山真的希望常江海当时不是在耍他。
护士再次核对了药名浓度等信息,嘱咐他握拳。
皮肤被穿破,陈慕山突然重咳了一声,腹部抽气,背脊顶起,手也跟着猛地一抬,护士来不及收针,顿时挑破了他的血管。
“哎呀。”
陈慕山听到护士的叫声,才回过神来。他把手抬到眼前,眼看挑破的地方开始冒血,他叹了口气,用另外一只手摁住出血口,“你叫什么,重新扎就行了,我尽量忍着不咳。”
“你不痛啊。”
“不痛,你扎吧。”
说实话,回过神来以后,他只感觉到饿了,想着方便面再泡下去就要化了,只想让护士赶紧给他扎上,他好起来吃面。
护士重新给他消了一次毒,挑了他手背上一根血管穿刺,见回血后又把针头往里面送了少许,松开止血带,示意他可以松开拳头了。
陈慕山撑着手臂坐起来,单手端起方便面碗,放在大腿上垫着。
一只手吃面确实有点狼狈,但奈何他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什么都没吃,他真的饿了。
他两三下干完了面,又喝了几口汤,想着面碗摆在边上,一会儿易秋过来看到要生气,躺下了又坐起来在床底下到处找垃圾桶。
“我饭白买了。”
易秋的声音传来,病床上的陈慕山一怔,他朝门口抬起头,手里还端着那只方便面盒子。
“啊?那个……我我我不知道你给我买饭了。”
易秋伸出手,“盒子给我,我拿出去丢。”
“我自己丢。”
“你输着液,给我吧。”
易秋说着,拿过盒子扔到了门口的垃圾桶里。
陈慕山悄悄地看易秋买回来的饭,德克士的咖喱鸡排饭。
很神奇,易秋给他吃的东西,他都不喜欢,比如冰淇凌,比如咖喱鸡排饭。
但他愿意吃,他能拒绝不好吃的食物,但他不能拒绝这个世上唯一的‘给予’。
“我还可以再吃一盒。”
易秋坐在凳子上,把买给他的鞋子拿出来,“你不撑吗?”
“不撑。”
“晚上我拿去热一下给你吃吧。”
“晚上?”
陈慕山侧过头,“你下午不走吗?”
易秋点了点头,“嗯,我今天给你陪床,鞋子我给你放床底下了,买的是运动鞋,我不知道现在喜欢什么颜色,就买的黑色。”
“多少钱。”
“打折下来一双220。你刚出监狱,医保卡还没有生效,这边医院的预交金我刚才交了,暂时押了2000。另外,尤曼灵跟张寒谈好了赔偿,医疗费5000,误工费3000。你昨天损失一万,大江南现在停业了,怎么办?”
陈慕山听到这个“天文数字”,内心狂骂张寒。
这个差点死了的人,居然真的好意思问他要赔偿。
“不知道。”
陈慕山索性摆烂,“要不然我出去卖吧。”
“正经点。”
“好,我正经。”
陈慕山坐起来,“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正正经经地挣钱。”
“这怪谁呢?”
“怪你啊。你跑北京读书去了,把我丢在玉窝,是,你想生活在一个儒侠并举的中国嘛,你当儒当得那么厉害,让我去当侠,你看哪个当侠的有好下场。”
他抬起扎着针的手,“你看杨过,手断了吧。你看郭靖,死在襄阳吧。你看我……”
“你怎么了。”
陈慕山愣了愣,“我变节了,成罪犯了。”
他说完,窝进病床,“对不起,我可能还是比较适合当狗。”
“你做个人吧。”
“你做个人吧。”
两个人几乎同时说出了这句话,陈慕山盘起腿,“我就知道你要说这句话。”
易秋笑了笑,拆开巧克力圣代,冰淇凌已经有些融化了,黏糊糊的不太好看,她挑着上层的巧克力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陈慕山看了她一眼,“牛奶部分的我吃?”
易秋摇头,“我已经长大了,不好吃的东西,我也能吃下去了。我知道你其实不喜欢吃冰的东西,吃了就会拉肚子。”
“那是我小时候肠胃不好。”
“你没必要什么都跟着我做,我不一定是一个好人。”
“什么意思。”
“或者我换一个说法,我可能……不配做一个好人。”
她一边说,一边把剩下的牛奶冰淇凌也吃完了。
晚上,她给陈慕山陪床。
江上起风,把江中的水汽吹向县城,县城里下了一场大暴雨,狂风吹过楼宇之间,鬼一般哭叫。
护士给陈慕山拔掉了输液管,封住留置针,又把药发给他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