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璘作为一县父母官,自然不会主动去奉承本地大户,但对方找上门来,又提起往日与爷爷曾有交情,他必定不能太傲气,所以当时就应允了今日的酒宴。
答应的事,哪怕此时并没有赴宴的闲情,也不得不去。
放衙后,陆璘与杨钊两人就去了吉庆楼。
今日的酒宴就三五个人,但徐仕还是准备了大桌的酒菜,又有数名唱曲陪酒的美人,对陆璘不可谓不热情敬重。
陆璘自小并不缺应对各种宴席的经验,今日却觉得尤其疲惫,脸上那一丝温和笑意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酒过三巡,徐仕与杨钊都已面带微醺,一边点着小曲,一边劝陆璘再喝几杯。
陆璘并不好酒,说道:“这酒烈,我怕是再喝不了了。”
徐仕立刻道:“陆大人可尝过咱们安陆的白玉泉酒?那个清冽醇香,不烈,要不然我让人上两壶?”
陆璘静默一会儿,缓声道:“听说,安陆的甜酒也不错?”
“甜酒?”徐仕笑道:“陆大人说的是糯米甜酒,那个的确当属安陆酿的数一数二,这吉庆楼的甜酒更是安陆之最,我这便叫呈上来给大人尝尝。”
说着喊来小二道:“上两壶白玉泉酒,再上两壶甜酒。”
“好,小的这就去上酒。”小二说着出去,很快就将酒端来。
白玉泉酒是用瓷壶装的,甜酒是用小陶坛装的,徐仕问:“陆大人先尝哪个?”
陆璘说:“甜酒。”
徐仕便亲自给他盛上一碗糯米甜酒。
这甜酒汤清如琼浆,浮着的糯米细长白亮,一开坛,便是香气袭人。
陆璘拿勺喝了一口,确如施菀所说,清甜润口,沁人心脾。
这一晚,他喝了大半坛甜酒。
回到县衙,月已近中天。
临近十五,月亮圆了大半,明晃晃挂在半天,如仙镜,如玉盘。
长喜说道:“时候不早了,公子赶紧休息吧,我去给公子备水。”说着进屋将灯点好,又去厨房提水。
点灯时,陆璘站在房前抬眼看天边的月亮,水提好时,他还在看。
“公子?你看什么呢?这月亮它也没圆啊,时候不早了,该睡了。”长喜说。
陆璘低下头来,缓缓道:“长喜,我突然觉得,也许我以前,错了许多……”
长喜劝道:“公子你别这么想,你被贬官,不是你的错,是不愿同流合污而已,你看你离京之前老爷都只是叹息,也不怪你,说让你耐心再等等。”
陆璘许久没说话。
长喜问:“公子是说的被贬官那事么?”
陆璘没回答,只是说道:“安陆的甜酒好喝,京城的也比不了,你下次可以试试。”
第39章
接下来两天,因有新的赋税规定自朝廷下发,县衙内忙成一团。
长喜与那牙人新去看了两处宅院,让陆璘再去看,陆璘却也兴趣缺缺,继续忙着县衙的事,将看宅院的事挪后。
县廨内,陆璘往前推了推手上的卷册,不慎将桌边的纸张挤了下去。
杨钊就站在桌旁,忙替他捡起来,不由就看到了与纸张放在一起的从京城来的一封信。
“这不是与朝廷邸报一同到来的家书么,陆大人还没拆?”杨钊意外道。
陆璘看到那信,才想起有这事,解释道:“这两日忙起来,倒忘了。”
杨钊立刻将信放回桌上:“这一县的事务,哪有忙完的一天,陆大人孤身在外,家中亲人不知如何想念,还是早早回信过去好。”
“杨大人说的是。”陆璘轻笑道,说着正好将手中的卷册写完了,放下笔,看了看那家书,将它拿了起来。
杨钊已回到了自己的桌后,看着陆璘拆信,心里不由想,那信封上的字刚劲有力,似是男人的字,不会是副相陆尚书的字迹吧?
唉,那等高官摸过的信封、写的字,想想就让人景仰,他都恨不得去看上一眼。
杨钊说道:“这才一个多月,便有三封家书送过来了吧,实在叫人艳羡。”
陆璘回道:“只是我在外,母亲担心而已,所以总让兄长代笔寄信过来,倒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无非就是关照注意身体之类。”
“做母亲的,自然怜子。”杨钊说。他原先还以为是陆大人的夫人寄的信呢,现在想来,那信上是男人的字,若是夫人给丈夫说些思念体己的话,一定不好意思让别人代笔,定是自己写,所以陆大人还真没骗他。
那陆大人的夫人呢?
自从上次陆璘说他还没子女,杨钊就很奇怪是为什么,比如是陆璘身体有恙,还是陆夫人身体有恙,但陆璘很少和他们提起家中夫人是何家千金,房中又有妾室几人等等,让他猜也没处猜。
但看眼下情形,陆大人与家中夫人的感情定是有些疏离的,要不然也不会一封信都没写过来。
由此可见,姻缘是不是美满,伉俪情是不是深笃,和长相也没关系啊。
此时外面陡然传来一阵击鼓声,打断了杨钊的思绪,让他猛地一惊。
县衙中有定制,遇有诉讼之事,需在特定放告日来县衙中审理,但若遇到杀人放火,奸淫掳掠这种重案,就随时可来击鼓鸣冤,现在鼓声响起,证明有人有冤要诉。
陆璘立刻从桌后起身,往前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