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老姨娘自打进府跟了老太爷,就跟了老太太。
她能说会笑的一个人,投老太太的脾气。
后来大家年纪都渐渐上来,老太太也不要这些姨娘近身服侍了,把这些姨娘都分去了一个叫竹喧堂的院子里去住。
可樊老姨娘还是常常过来荣怡堂,陪着老太太摸牌说笑话,帮着老太太排遣了不少时光。
樊老姨娘一辈子无儿无女的,倒是靠着老太太在府上站稳了脚跟,有了一席之地。
老太太道:“把这样点心装起来吧,让人给樊姨娘送去,让她也甜甜嘴。顺便问问她养得怎么样了,省得我心里惦记。”
樊老姨娘年前病了,请了大夫来看过,说是不要紧,只让养着,可是一直到现在也没养利索,为了这个,樊老姨娘可是有日子没在荣怡堂出现过了。
这样的活计,派一个二等丫鬟去正合适。
菱月一听,却当即把话接过来道:“我给樊姨娘送去吧,自打我回来了,还没去看望过樊姨娘呢。我要是再不露个面,回头她老人家该挑我的理了。”
菱月和樊老姨娘素来亲厚,这里头还另有一段渊源。
菱月的祖母刘氏年轻的时候伺候过樊老姨娘,后来刘氏的女儿、菱月的姑姑也伺候过樊老姨娘,后来菱月到了入府的年龄,因被丁嬷嬷压制,没有好去处,当年也是送去了樊老姨娘跟前服侍。
最开始,菱月入府是进的樊老姨娘的竹喧堂。
后来,有一回樊老姨娘带着菱月去了荣怡堂,老太太看菱月长得水灵,心里喜欢,樊老姨娘便把当时年龄尚小的菱月给了老太太。
菱月就是这样来到的荣怡堂。
菱月之前在竹喧堂的时候也不叫这个名字,“菱月”这个字也是后来老太太给取的。
菱月虽然人离开了樊老姨娘的竹喧堂,但是这份交情却一直延续到了今日。不管是菱月待樊老姨娘,还是樊老姨娘待菱月,比之别个都更不同些。
在菱月的计划里,樊老姨娘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便是老太太没开这个口,菱月也是要往竹喧堂跑一趟的。
正说着,蔡妈妈掀开软帘进来,笑道:“说话外头就下起雪来了,下得可好。”
老太太一听,对菱月道:“你还是别瞎跑了,小心被雪扑着。还是让下头的小丫头们跑一趟吧。”
菱月微笑道:“怕的什么。我还就喜欢这样的天呢。再说了,现在下的是春雪,不比年前下冬雪那么冷了。我穿得暖暖和和的,再打个伞,既得了这个趣味,还保证挨不了冷。老太太尽管放心就是。”
菱月说话的时候,头上插戴的正是老太太给的云头白玉簪。
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温润亮泽的白玉簪子衬着菱月满头乌鸦鸦的长发,越发显得整个人清丽脱俗。
老太太光是看着,心里就觉得欢喜。
见菱月一心地愿意去,她也不拦着了,反而点头笑赞道:“菱丫头这一点随了我了,我一向就爱这些风雅之事。菱丫头就很当得起一个‘雅’字。”
第38章
菱月把这样咸甜口的点心用食盒装了, 出来暖阁,又穿上自己半旧的大衣裳,撑了伞, 提上食盒就往竹喧堂去了。
天上的雪花下得絮絮的, 不时钻进伞底下来, 扑在人的眼睫上、唇瓣上。
地上很快覆上了一层洁白。
竹喧堂处在顾府的偏远之处, 那一处种了一片竹林, 环境十分清幽,虽不在竹喧堂的院子里, 竹喧堂却因此得名。
当年老太爷去金陵的时候带上了一两个年轻受宠的,其他人都留下了。这些年过去,老姨娘们年纪逐渐上去,一个个的都离世了,竹喧堂里渐渐就剩下樊老姨娘一个,虽然比不得顾府别处那样富贵体面, 倒也落得一个清闲自在。
从荣怡堂到竹喧堂,菱月撑着伞在雪花飞舞中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着, 好一会子, 终于到了地方。
竹喧堂因只剩下樊老姨娘一个主子, 如今人丁也寥落。
樊老姨娘按例有两个贴身服侍的人, 另还有一个粗使的婆子。
主仆加起来一共四个人。
竹喧堂原本不算大的一个院子,因人丁寥落,倒也显得空旷了。
外面下着雪, 院子里没有人。
樊老姨娘的屋子, 菱月自然知道。
她朝着西厢房走去, 屋檐前两级台阶,一层台阶一层白, 菱月走到台阶上,用台阶蹭了蹭鞋子上沾到的雪粒子,待走到屋檐下,收了伞,又抖落了伞面上的积雪。
掀开棉帘子,菱月进来屋子,屋子里的人这才发现院子里来人了。
樊老姨娘穿得暖暖和和的,看精神也还不错,此时正和两个丫鬟围着一张圆桌坐着,看着两个丫鬟做针线。
大家挤在一个屋子里,能省些炭火。
至于那个粗使婆子,菱月是知道那个人的,平日没有旁的爱好,就爱睡个懒觉,这会子许是躲到哪个屋子里呼呼大睡去了。
樊老姨娘看见菱月就笑了:“外头正下大雪呢,你倒来了。”
一个叫青雁的丫鬟笑着让开位置,樊老姨娘拉着菱月在身边坐下来。
菱月问樊老姨娘身子骨可好一些了。
樊老姨娘一笑,凑近了菱月低声道:“老早就好了。我不过指着这个事躲个懒罢了。”
樊老姨娘素日里陪着老太太抹牌说笑的,旁人看着轻松,实际却是个耗费时间耗费精力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