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守炫没有听见吃瓜群众的心声——就算听见了他也不会满足她们窥探的欲望——带着陈雪莉来到一棵大树下。
这是一棵将近百年的老树,枝繁叶茂,像一把在夏日里撑开的、巨大的绿伞。
贺叔在树下放了一套户外桌椅,天气好的时候,他们喜欢来这里下棋喝茶,惬意极了。
但现在已经接近中午,加上是夏天,树下也有些燥热。
“没有更合适的地方了。”叶守炫说,“将就一下。”
陈雪莉忍不住笑出来,“你是不是忘了,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天了?”
叶守炫这才反应过来,是他太急了,应该让陈雪莉找个地方。
他的神色突然有些不自然了,说:“那……你知不知道更合适的地方?”
陈雪莉当然知道。
更好的地方,肯定是有的,但现在的问题是——
“你还有耐心绕来绕去吗?”陈雪莉说,“你现在不是应该很迫切地想知道一些事情吗?”
没错。
叶守炫的耐心已经在耗尽的边缘了,一分钟也不想多等。
但他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被一个小丫头拿捏了。
他气得笑出来,坦然承认道:“是,我等不及了!”
陈雪莉被吓了一跳,也不敢太过分了,说:“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你到底受了多重的伤?”叶守炫接连抛出两个问题,“你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陈雪莉不急着回答,一瞬不瞬地看着叶守炫,毫不掩饰自己的直接,也不惧怕叶守炫的目光。
她看得出来,叶守炫很生气。
然而哪怕是在气头上,他第一个想到的、最关心的仍然是她。
一些原本不确定的东西,她现在可以确定了。
但是,这并没有让她好受多少,反而像另一根遗憾的针,深深地扎进她的心底。
“我伤得很重。”陈雪莉实话实说,“我昏迷了好多天才醒过来,在重症监护病房住了一个星期,才转向普通病房。那段时间里,只要有一点差错,或者医生有一点疏忽,我都会一命呜呼。
“总之,我在医院里呆了二十天,才捡回一条命。
“你看我现在,看起来好好的,但部队领导依然不批准我回去,因为我伤得太重了,他们知道我需要更长的时间恢复。
“还有,这次重伤给我留下了一些后遗症,对我以后的生活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影响。”
叶守炫听着听着,眉头就深深地蹙了起来,但他的眸底没有恐惧,更没有退缩,只有深深的心疼,问道:“什么后遗症?”
“一系列的。”陈雪莉摊了摊手,“以后我可能会时不时感到不舒服,还有……我再也不能执行这么重要的任务了,因为下一次,我一定会丧命。”
不是任务变难了,而是经过这次重伤之后,她的能力已经大不如前了。
这一次是她命大,但是没有下次了。
这对她来说,是很残酷的事实,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陈雪莉说完,依然没有移开目光,因此看见了叶守炫眸底的心疼。
真是一个傻子啊。
她这么危险,他应该害怕才对,为什么第一反应居然是心疼她?
他这个样子,会影响她接下来的决心。
“除了后遗症,你现在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叶守炫问道,“除了身体之外,心理方面呢?”
最后一个问题,让陈雪莉“噗哧”一声笑出来,不答反问道:“你以为我得创伤后应激障碍了?”
“你严肃一点!”叶守炫低吼了一声,以表明自己有多严肃。
陈雪莉一本正经地说:“除了后遗症,我现在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心理问题嘛,更是不存在的,我的心理素质没有这么差。”
叶守炫多少放心了一点,“那就好。不过,你还是跟我去医院,我给你安排一个全身检查。”
“我早就做过了。”陈雪莉说,“我们部队医院……”
“我带你去私立医院。”叶守炫打断陈雪莉的话,“做得全面、详尽一点。”
陈雪莉的心情愈发复杂了。
除了部队的领导,还有待她如亲人一般的季慎之和贺叔,没有其他人这样关心过她。
叶守炫只是这么一说,她就感觉到自己是被关心着,被重视着的。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好到她很担心自己会产生依赖。
所以,她必须在形成依赖之前清醒过来。
“我现在好好的,这个不重要,我们来说重要的事情。”陈雪莉说,“我对你的误会,已经解开了。你也已经知道,我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住院的时候、出院之后我都没有联系你们吗?”
叶守炫知道还有更深层的原因,但他只愿意说出最浅表的原因:“你觉得过了这么久,我们都忘记你了?”他不给陈雪莉说话的机会,拍了拍她的脑袋,“你没有听见我嫂子说吗,你对我……们很重要!”
“不止这个原因。”陈雪莉接上刚才的话,“叶守炫,我们的生活是不一样的。我说了这么多,你意识到了吗?”
“哪里不一样了?”叶守炫故作轻松地反问,“大家都是血肉之躯,都是靠水和空气还有食物活着。你不要告诉我,你跟我们不一样,你靠露水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