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存湛掂了掂那个布包——小小一个,恰好嵌在他掌心,用灰蓝色棉布包着,打了个结。他没什么忌讳,单手解开了结,露出里面包着的东西来。
是颗玉润滚圆的乳白色果子,不足婴儿拳头大,有异香,人嗅了便觉一阵恍惚。
徐存湛合拢手指,隔着棉布捏了捏——陈邻问:“你认识这个吗?”
徐存湛:“应当是长生果。”
陈邻‘喔’了一声,把目光从果子上移开,自言自语,“希望南诏国不要出什么大乱子才好。”
她还指望等南诏国女王闭关祈福结束之后,自己好问她酆都的事情。
徐存湛手心燃起赤红火焰,转瞬间将棉布和那枚果子都烧成灰烬。他抖落手上的灰,又去牵陈邻的手,掌心滚烫,碰过去的瞬间,陈邻下意识被烫得缩了一下。
她的手刚往回抽开一点距离,徐存湛的手便迅速追上去,将她的手整个握住。
陈邻仰起脸,认真道:“这里人不多,你不用牵着我了。”
徐存湛歪了歪头,疑惑:“我牵你和人多不多有什么关系?”
他的反问来得很没有道理,甚至可以说是莫名其妙。
但是和徐存湛相处久了,陈邻发现自己居然能理解徐存湛的脑回路了。
他牵自己的手纯粹就是想牵手,并不是因为什么害怕她被人群挤散这样浪漫的理由。徐存湛就只是想牵手而已,这个想法从他脑子里冒出来时不带任何绮丽的色彩,就跟陈邻自己在某个夜晚突然想要爬起来煮一包泡面那样。
就是想要这样做,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而且他是徐存湛,所以他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
意识到这点后,就不可避免的失落,以及感到羞耻。
尤其是当清楚自己有点那个意思,而对方却坦荡磊落时,那种羞耻心就会高涨到空前的程度。
陈邻低头用手指卷着自己袖子边缘,心里叹气,嘴上若无其事的回答,“没关系,我就随便说说。”
于是徐存湛继续牵着陈邻的手,从他单方面握着变成十指相扣,地面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影子胳膊靠着影子胳膊,影子手掌的部分融为一体,边缘晕开糊糊的暗光。
陈邻在心里数步数,从女娲庙出来走了一百步,但是还没有走到客栈。
她不禁在心里想原来客栈离女娲庙这么远的吗?感觉自己和徐存湛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好久了,但是这条街道总也走不到头。
她不习惯太安静,越安静的时候越是想找话说。走到第一百五十步的时候,陈邻开口,“徐道长,你看今天晚上的月亮——”
徐存湛听话的抬头看月亮,今天晚上天气不太好,月亮半边都被阴云遮住。
陈邻仰脸看着天,说:“你看,月亮比太阳小,星星比月亮小,那你知道比星星还小的是什么吗?”
徐存湛随口回答:“沙子吧。”
陈邻一下子笑出声,嘴角往上弯,有点得意:“不对——比星星还小的是猴子啊!”
“……”
空气中的温度好像一下子就降下去了。
陈邻往徐存湛脸上窥了一眼,看见少年眉心微皱。她干咳一声,摸摸自己脸颊,找补:“是不是不太好笑?”
徐存湛诧异:“那原来是个笑话吗?”
陈邻沉默。
如果说她原本讲的就是个冷笑话,那么徐存湛的回答无疑让它变成了一个北极圈笑话。
冷上加冷,冷得已经结冰了。
这时候吹来一阵风,天上那点薄薄的阴云被风吹散——霎时云开见月,大地清亮,像铺了层雪。
两人静静的抬头看月亮,月亮旁边是星星。陈邻从小在城市中心长大,从来没有用肉眼看过这么清晰的星空和月亮,所以看得有点出神。直到徐存湛忽然开口,“陈姑娘喜欢这里的夜空吗?”
陈邻下意识回答:“喜欢啊——因为很漂亮。”
没有被工业污染的夜空,有种语言无法去描述的美丽。在陈邻的故乡,因为人类足迹的扩展,哪怕是在遥远的北极恐怕也很难看见如此清澈的星空。
她正在看月亮,感觉到徐存湛握住自己的手稍微用力了一点。少年人的手指尖,在少女瓷白的手背上摁住泛红的指印。
徐存湛总是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举动。有些陈邻能理解,有些陈邻不能理解,比如当下——
陈邻从看月亮变成看徐存湛,正和徐存湛目光对上,他浓而长的雪白眼睫低垂,那双赤金眼瞳在月光下也变得很温柔起来,小猫嘴微微抿着,嘴角往下压。
不是不高兴的抿嘴,而是一种……
陈邻忽然心跳一快,原本卷着袖口的手指停下动作,紧张得咽了咽口水。
她察觉到徐存湛的抿嘴是一种紧张的抿嘴。
紧张这种情绪出现在徐存湛身上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更何况还是被他这样堂而皇之,毫不掩饰的在脸上表露出来。
为什么要紧张呢?
在为什么而紧张?
陈邻不算一个敏锐的人——但迟钝毕竟不是蠢,她又不是真的木头。
她在现代也收过情书,也有少年在高中的课后堵上班级门口,红着脸塞给她礼物。
送情书的少年神态逐渐和面前徐存湛的表情重合,陈邻的心跳得飞快,紧张得手心几乎要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