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卧室门,楼下客厅周乔莎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战胜了所有降噪的布置。
“爸爸,我要张维奇陪我逛街,他的手还没好,还不用上班吧?”
陈佳玉扶着扶手款步下楼,像给裙摆束缚脚步,太快她会刹不住扑进那个怀抱。
周繁辉回答女儿:“维奇一路陪着你从中国玩到泰国,还没玩够?”
周乔莎振振有词:“泰国有泰国的好,中国有中国的妙,哪有‘够’的说法?”
周繁辉给逗得朗声大笑,“大小姐都开了金口,我还有反驳的余地?”
周乔莎侧身趴在周繁辉的肩膀上,像小时候一样摇着他,“就知道爸爸最好了。”
陈佳玉像个外来者,意外闯入父慈女孝的一幕,尴尬又拘谨,还品出一丝微妙的讽刺。谁能想到往她手腕划了两刀的老男人还有温情的一面。
“莎莎,好早,昨晚休息得还好吧。”陈佳玉的礼貌换来一副淡淡的白眼,哪怕周繁辉也白眼警告。她昨夜还有些感慨,如今见到思念的面孔,其余感受统统退居次位。
“阿嫂。”这回,钟嘉聿没再见外地起身,义弟就该有义弟的熟稔。
陈佳玉仓促打量这个半个月未见的男人,离容光焕发还差一小截精神气,但已没了当初的苍白与疲倦,令人不禁联想这趟回国之旅对他的奥义。
如果他们是情侣,他陪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旅游,她陪在一个老男人的枕边,行为上可以互相抵消背叛感,其中酸涩与痛苦却无法清零。
“手好点了吗?”陈佳玉自然借着阿嫂的名头关心两句,并不过分。
“谢谢阿嫂关心,”钟嘉聿看不出太多情绪,对阿嫂是有礼有度,对情人难免冷漠,“之前指头颜色发黑,现在跟其他手指差别不大。血运没毛病,恢复应该只是时间问题。”
“那就好。”陈佳玉拿不准是否要留在这个其乐融融的环境,平常阿嫂只是园子的半个主人,现在该退位让贤了。
当着周乔莎的面,陈佳玉叫不出叔叔,只望着周繁辉:“我先出去了,你们慢慢聊。”
“正好,”周繁辉拍了下周乔莎的肩膀,“维奇开不了车,让孟江载你们一起出去。”
“好啊。”
周乔莎颔首道,显然没听清具体安排,只有敏感如陈佳玉会确认细节。
“是我也一起吗?”
陈佳玉问,孟江可是她的专属司机。
无视的最高境界便是人就在眼皮底下,偏偏还要借助传声筒,死活不愿直接对话。
周乔莎问周繁辉:“爸爸,什么意思?”
周繁辉说:“既然都要出去,那就一起出。”
周乔莎恼道:“爸爸,园子那么大,难道你就只有一个司机吗?”
周繁辉一锤定音,“莎莎相信爸爸,你们女人想逛的地方,小玉比张维奇更清楚。”
“辉哥说得没错,”钟嘉聿有些揶揄,“乔莎小姐,别在拿口红色号折磨我了。”
周乔莎狠狠剜了钟嘉聿一眼,冷漠又俏皮,“帮你以后谈恋爱打基础,你该感谢我。”
周繁辉笑容不断,仿佛许久没这般快活。
钟嘉聿陪着淡笑,目光触及陈佳玉僵硬又努力的表情,顿了顿,笑意自然退潮。
孟江开车,钟嘉聿坐副驾,任谁都能感觉出后排两个女人气场不合。周乔莎上车就玩手机,不是打字就是讲语音,要不刷到本地小视频就欠身趴着钟嘉聿的椅背,递过去问他是不是真的。陈佳玉几次想搭讪,都被周乔莎的繁忙业务打断,于是作罢,静静地望着前方,偶尔能瞥一眼钟嘉聿侧脸,但经常被周乔莎挡住。
四人一起来到商场,女士中间,男士两边,很容易让人误会是两对情侣——虽然搭配有些怪异,陈佳玉跟孟江算鲜花插牛粪,周乔莎和钟嘉聿更像冤家。
陈佳玉径直到了口红专柜,如数家珍地检视眼花缭乱的色彩,并很快锁定目标。葱白细指刚悬到正红色的一管,另一只手在上隔空点了点,“这个颜色好看,我试一下。”
陈佳玉顿了顿,抽出口红,随手递给声音的主人。
周乔莎第一次正眼掠过陈佳玉,下一句交谈堵在唇边,反而又是陈佳玉破冰。
“这个颜色会比较成熟。”
按理说爱屋及乌,恨也一样,陈佳玉对周乔莎偏偏没有多大恶感,对她印象和感情还停留在那个豆蔻年华的女孩身上。
周乔莎没接茬,在手腕试了色,别过身递到钟嘉聿眼底下,“好看吗?”
陈佳玉下意识便去瞧钟嘉聿反应,目光有一半与他相撞,忽如同极磁铁相遇,她先转开了。那一瞬陈佳玉觉得自己像提防男友出轨的女人,患得患失,狼狈又疲惫。
走到腮红这边,才听钟嘉聿说“问我没用,我说了不作数”。
周乔莎纠缠道:“让你说你就说。”
“太成熟了,不适合你。”
钟嘉聿第一次吃了熊心豹子胆没捧场,周乔莎愣了愣,爱憎分明的脸尽显恼火,粗鲁塞回口红,“适合老女人。”
陈佳玉回头看了眼心水的色号,就如饥饿时看见别人丢下还骂一句“乞丐才吃”的包子,纵然再心水,也不会当场认领头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