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惟生一见他沉默下去,心下立时明白,便不动声色又叹道:“只是不知道皇上目下可有立储的打算?”
昭宁帝横去一眼,又眯起眼来,啧了声:“有件事,朕没叫任何人知道,除永嘉外,老师是第一个知道的。”
曹惟生暗道不好。
天子要掩下的秘密,他可一点也不想知道。
知道的多了,风险总要承担的更多些。
“三郎的腿断了,从福建回来的路上,暴雨山崩,把他的马车埋了,跟着伺候的奴才为了救他当场毙命,赵乃明他们把三郎从泥石里刨出来,抢回来一条命,腿却废了。”
腿……废了?
惠王的腿废了?!
曹惟生心头大震,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到后来,他怔怔道:“怪不得……怪不得了。”
昭宁帝闻言就笑了:“老师现在终于知道,永嘉何以在大郎这件事上诸多偏帮,几次三番为他说话求情,希望朕从轻发落了吧?”
是,他晓得了。
惠王的腿废了,人就不中用了,储君之位这辈子也不要再想。
就算能治好腿……那得花多少心思多少时日啊?
他本就年纪小,瑞王在这上头沾了大光,又有姜承德筹谋着,哪里会有那么多的时间留给他们姐弟二人。
先头永嘉公主于朝中的一切努力,全都白费了。
可是她又怎么甘心坐以待毙。
现在保下安王,她和惠王才会有以后的机会,若是保不住安王……
曹惟生没敢再想,又越发看不懂天子心意起来:“那皇上是打算从轻发落安王殿下吗?”
却不想昭宁帝不假思索摇了头。
曹惟生心下咯噔一声:“但如今安王若被废,惠王腿伤,皇上正月里又将小皇子出嗣,做了燕王殿下的儿子。
一旦惠王回京,腿伤消息传开,老臣以为,朝臣恐怕会纷纷请奏,请皇上早立东宫。”
他说的还挺隐晦的。
昭宁帝嗤了声:“姜卿嘛,野心大,大在他有个外孙子上头。
老师,让四郎出嗣,是朕和赵承衍商量过后做的决定。”
今天的震撼,可真是一个接着一个啊!
他早起就应该装病,在朝中告假。
这两件事,哪一件他都不想知道。
天子和燕王兄弟不和,那是从年轻时候就开始的,并非天子登基之后,他既有这个半师之谊,对这些事知道的总要更多一些。
昭宁帝什么时候都肯坐下来跟燕王商量这么要紧的事了……真是活的久了什么怪事都能见着!
“皇上是觉得,朝中几次三番出事,都是冲着几位殿下,小皇子年幼,尚在襁褓之中,孙贵人母家又不显赫,恐难以保全,所以才叫小皇子出嗣……”
那就意味着,天子心里,还算是属意赵濯的?
一个襁褓婴儿?这是开什么玩笑?
第323章 害了他
曹惟生他是自诩聪慧且圆滑的。
他在朝为官几十年,大半辈子的时间和心思都扔在了这官场上。
当初他本来就是奔着桃李满天下的大儒之路走过来的,是以陪伴家眷的日子少之又少。
年轻时候把心思全放在向上爬上头,于太子有了半师之谊后也不借此而冒进,反而退避锋芒,后来种种,直到今日——
他本以为天子用意,他永远可以参悟,即便昭宁帝心思一向深沉,难以琢磨,可若是他,也总能猜出七八分来。
现在看来,却只怕未必。
安王身怀弱症,瑞王虽康健但将来恐有外戚擅权之嫌,那也该轮到惠王才是!
健健康康的孩子,外祖家又稀松平平,他的亲娘舅是靠着他母妃,得了天子青眼,才有今日,同那些高门士族之家比起来,实在是差的太远,是以便不必怕宋昭阳将来外戚做大,横竖朝堂上也轮不到他。
况且惠王还是天子心爱所出。
怎么会想到小皇子赵濯呢?
曹惟生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一层。
当日昭宁帝明发谕旨,令四皇子赵濯出嗣,他在家中盘算良久,本以为皇帝做了决定,这是打算挪走赵濯这个“龙凤呈祥”的大吉之子,好给他最心爱的孩子让路。
结果……不对。
曹惟生眉心蹙拢,可始终缄默。
昭宁帝轻笑了声:“老师是觉得难以置信,朕怎么会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四郎身上,既放在了他的身上,何以又要他出嗣,是吗?”
曹惟生越发低下头去:“老臣不敢妄自揣摩圣意。”
昭宁帝撑着扶手在摇头:“朕与老师之间,没有这样的话。”
那是他现在心情还不错——还不错?
他一个儿子腿废了,一个儿子关在刑部大牢眼看是保不住,他倒还能心情不错。
曹惟生心里嘀咕了两句,面上到底不敢表现出半分。
他若托大一些来说,说是看着昭宁帝长成的都不为过。
是以昭宁帝是什么德行,他可是太清楚了。
高兴的时候一口一个老师,心情坏起来就变成了曹卿。
那差别大了去,他可不想拿自己的脑袋去试上一试。
昭宁帝不知曹惟生心中所想,只是又问他:“依老师看来,朕这几个孩子之中,哪个最成器呢?”
总不至于现在这个时候真的动了立储的心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