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夜定睛看去,忽然意识到,他的无尽青雷来自于一条倒置的时间禁术。
而那轮司命年轮之上,雕足了九万九千条的力量。
他对时间的掌控,高于青龙照夜神君。
——重焱从一开始没有想要和他的力量抗衡。
而是想要……吞噬他!
照夜猛地一声震天龙啸,化形而出青黑色的巨大龙翼,竟比上古神魔还要再膨大数倍。
他即是天,他与天齐。
——他,是他的父神!
子噬父有违天理神伦,是公然挑衅九天神明秩序!
照夜呵斥:“你就不怕反噬吗?!”
银白色长发之下,青年神魔淡漠无波澜的眼神中,终于也多了几分讥诮。
重焱说,不救世。
重焱说,你也配。
他可以当着诸天神佛说,当着至高神明说。
他早就已经明确地告诉他——天理,秩序,他根本不在意。
强大的力量在瞬息之间就推平了四周几百里的夜色,天光开始像天降雨露一样,落在灵洲。
“亮……亮了?!”
“天、天亮了一片!”
“他!是他!”
照夜发现,他通天彻地的元神龙身竟然被深深陷入了一条流动的长河,那河水如同深不见底的沼泽,迅速吞没。
在被反噬之前,他已吞噬一切!
“等等!”照夜在夜色中化出脸,讥诮的神色彻底消失不见,化作一丝暴虐的阴毒,“你以为吞噬了我的元神就够了吗?九天之上,在天之上,还有那——”
重焱却抬起手臂,向他一样,指尖指着天。
九天之上,神佛沉默惊惧,看着至高神君的元神被寸寸拆解。
夜色,变了。
这片天,变了。……
重焱的指尖从天空,往下一划。
瞬间,所有青色、金色的天雷,一起引向那吞噬夜色的长河中。
青龙瞬间爆起全部的神力,以至高神语降罚:“重焱——!你会死——”
可那神罚诅咒还未落成,无数劈在重焱身上的雷鞭如同若星流霆击,瞬间密布在照夜的四周,顷刻间,绞碎了他绵延苍穹的漆黑之身!
四分五裂,一片不留。
天光乍泄,落回人间。
当永夜散开,这一日竟然已是黄昏。
一天当中的逢魔时刻。
而他们的天光,是魔给的。…
人间再重新得到夕阳的那一刻,苍生的叙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振臂高呼者沉默,惩戒罪恶者缓缓叩拜,无数愚钝从众的人们,此刻也同样从众地,跟着跪了下去。
大黑蛇也一脸肃穆,半晌后才悄悄转头问,“他们去哪啦?”
寂戎也看着远方,日暮分割着人间与上天,但在这样昏黄的交界线上,似乎人与神的分隔,也变得模糊起来。
结束了灵洲永夜的上古神魔,并没有像神明那样降临在灵洲,享受别人的悔恨和称颂。
重焱不屑于此,但整个人间已经为他改变。
从此之后,世上再无人会称呼他怪物。洛河古书也会有新的篇页,在万年后被新的稚子背熟。
上古神魔是世间最强的存在。
而幺幺,是神魔交付绳索的契约者。
…
重焱带着幺幺飞到了夕阳的尽头。
其实他们离长留不远,在长留的最西边,能远眺灭虚寒渊,也看得到长留的后山。
天塌时被砸得坑坑洼洼的校场,还有被崖下碎冰弄乱的玫瑰台,这才是对他们而言,重要的,有意义的人间。
诸天神佛的遥远注视,灵洲苍生的沸腾人声,都已经无关紧要。
幺幺在重焱怀里坐好,他结实的双臂圈着她,身上被夕阳晒得暖洋洋。
在这样的温和光线中,幺幺低下头,去看那个已经恢复平日大小的司命年轮。
它在那样的时刻能爆发出那样巨大的力量,那不是凡人父母对女儿的爱就能达到的。
……司命,司命,幺幺第一次认真念出这两个字。
她反复在心中默念。
司命,执掌生死。
年轮,雕刻时间。
那是……神才有的能力呀。
照夜的话在耳边不断回荡,幺幺终于意识到,她的爸爸妈妈,或许已经在这个世界存在了很久很久。
并且,有着很多她还不清楚的漫长伏线。
“他们可能…”重焱低哑的声音忽然从她耳后响起,“在那里。”
幺幺顺着他的手看去。
重焱指着天。
苍穹已经恢复了光线,但是神域依旧隐没。
要堂堂正正地在她父母面前,介绍自己,提亲与她共度余生……或许,是上古神魔最重大的事件。
幺幺抓住他的袖子,一时间脑袋很乱。
那要怎样才能找到爸爸妈妈,怎样才能再次搭上他们的维度?
她想问,九千条血禁真的是他们写下的吗?
孕化重焱的禁术又是如何创造的?
她……那个生来身患绝症的少女,是怎么等来他们的?
太多太多疑问,小朋友叹了口气。
她看向那枚手掌大小的司命年轮,轻轻催动血脉灵流,涌进温润的年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