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尹新舟言简意赅地听到了一群修士将兽王五马分尸并且分开镇压的“壮举”,而在所有零部件当中, 唯独对方手中的这一块被消化得最为彻底。
“也就是说,在你们的设定里, 和我连在一处的是兽王的神魂,而和他连在一起的就是所谓的剑骨。”
尹新舟一只手撑着下巴, 发出质疑:“兽王的尸体有不断向移出聚拢的复活趋势,既然这样的话,你们为什么要让他……”
她看了一眼蒋钧行, 话到嘴边改了称呼:“为什么要让师兄过来?保险起见, 换个与兽王无关的人来应该会更安全。”
那不是因为有某些人一听到消息就非要进来吗?伯劳仙人翻了个很明显的白眼:“因为有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说,这也是他的机缘。”
尹新舟本人不是很信玄学,但每逢考试的时候也见过同学们摆出的各种歪招。此时再去计较前来的人名单已经没什么意义,她看向那把剑, 小心翼翼地上手摸了摸, 指尖刚刚触碰到剑鞘就触电一般缩了回去——本能让她觉得, 这里面封存着某种非常不妙的东西。
再加上之前众人几次三番对“兽王”的渲染, 她更觉得这是块烫手山芋:“所以我们要怎么办?想办法把这剑处理掉吗?”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材质, 常见金属的话, 数控铣刀应该能够解决……
蒋钧行摇了摇头:“强行破坏的话,兴许会遭反噬——我倒是可以冒险一试, 可这而是师妹你的梦境,本就与兽王的神魂牵扯过深。”
然而拖延也不是办法。大雨明明已经褪去,本该是天光渐明的时段,周围的光线却越发暗淡,仿佛是充满电的电池在逐渐被消耗,渐渐无法支撑照明的需求。
看来还是要从与兽王有关的要素上下手。
“既然是剑,你曾经试着把它拔出来过吗?”
尹新舟问道。
“早些年试过几次,但都没能成功。”
蒋钧行在这件事上并无隐瞒之意:“实在惭愧,当初整个师门上下为了封存兽王的剑骨就已经竭尽全力,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一开始打的就是将剑骨彻底镇压的念头。”
尹新舟本着学术精神又多问了几句,得到了更加详细的个人体验:这种“无法拔剑”的感觉并非是指物理意义上没有办法将剑身从剑鞘里抽出来,而是在这个过程当中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感——剑鞘本身便是用于镇压剑骨的一重法器,而他本人则起到了近似的保险作用。
“就像是站在悬崖的边上。”
蒋钧行想了想:“距离摔得粉身碎骨只差一阵风。”
这个形容过于写意,尹新舟却意外地理解了对方所想要表达的内容——兴许以前也有人喜欢用类似的方式和她说话。
“那我们的情况还蛮像。”
她苦中作乐地调侃:“都缝了一点怪东西。”
见对方这样说,蒋钧行也抿着嘴唇,很轻微地跟着笑:“也对,这样一来,总算我也有同你相近的地方了。”
*
“我一直在想,既然兽王有千万种变化,为什么到了新舟那儿却一直摆出一副如此乖顺的模样——至少能够听从使唤。”
江之月站在法阵的边缘,复盘起自己和她最初见面时的情景。
那个时候的尹新舟远没有现在这般游刃有余,步履踉跄地来到山前镇,既说不清楚自己的来处,也讲不明白究竟要做些什么,刚刚相遇时,她还以为对方是被人贩子给拐来的。
毛笔用得一点也不好,笔记像是刚刚开蒙的孩童,却认得许多字;不懂灶火应该如何烧,手掌上没多少茧子,看上去像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姑娘。
大家最初将这些细节问题理所当然地划归于她“摔到了脑袋”,先入为主地认为尹新舟这个人就是有些性格古怪,而如今知道了那个召唤法阵的作用,方才知道每一处异常都有答案。
“我家离这儿很远。”
陌生姑娘的脸上带着疲倦:“不知道能不能回去。”
“现在才知道,那个时候她同我们所有人之间的距离究竟有多遥远。”
维持梦境法阵的修士们大都已经是一副强弩之末的模样,有些人的脸上甚至都已经戴上了明显的灰败,呛咳着想要呕出血来。只见霞山掌门穿过人群,伸手轻轻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在对方惊愕的目光当中将他换了下来。
“兽王的智识不如修士,但力量却源源不断,由于那千般变化的法门,它会自如化形成世人心中最为恐惧的模样。”
只听她缓缓说道:“世人畏惧妖兽,因此它便是妖兽当中最为凶悍的那一个;越多的修士折戟于兽王之下,它便会承载更多「不可战胜」的想象。”
“——我们原本都是这样认为的。”
修士们和兽王的争端不止一代人,只不过他们所在的这一代付出了最为破釜沉舟的代价。掌门低垂着眼睛,清澈又浑厚的灵力汩汩流淌入阵法当中:“现在方知,它更趋向于化形成人们认知当中对于强大的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