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有什么可担心的?蒋钧行几乎要脱口而出,但考虑到自己的个人形象, 他还是将这句话咽了下去,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剑冢的位置虽在霞山深处,但蒋钧行如今状态绝佳,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尹新舟的手掌, 见对方没有挥开之后便运起内力,几个纵跃便掠过山巅,带尹新舟一道向着瑞霞峰的方向而去。
剑冢的禁制被解除,山门内部也有所感, 等他赶回议事大厅的时候, 张飞鹤和应理前辈都已经等在了门前。
尹新舟“半炷香之前”才被对方从悬崖上推下去过, 眼下再见到这张熟悉的脸, 难免有些心中犯怵, 反倒是对方努力让自己露出了相对柔和的表情, 道:“我也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所以你也记得自己悬崖前的缺德事了?尹新舟在心中愕然。
“……咳,我记得你, 但那记忆也已经不甚清晰了。”
应理咳嗽一声:“毕竟于我而言,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
互相之间一沟通才知道,应理和张飞鹤他们虽然对于过去所见到的尹新舟留有印象,但那印象和普通人回想起多年前的故人一般,已经蒙上了一层时光的高斯模糊。而对于那段记忆无比清晰的,不出意外只有自己和蒋钧行两人罢了。
这或许是由于本命法器之间构筑的联系,尹新舟在心中猜想,可这种猜想应当永远也没有机会验证——如无意外的话,这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三个大胆到敢于用兽王的一部分来炼制法器的人了。
*
回到宗门之后,大家最关注的果然是蒋钧行的本命剑问题。
利剑出鞘神兵问世,几乎每个人都想要近距离地观摩一番——这时候大家反倒不会去在乎“打探别人的本命法器是失礼行为”这种传统道德观念了,毕竟就算是杀人夺宝,也不会有人不自量力到将目标放在兽王的剑骨身上。
这样一来,既然没有了道德层面的约束,那么大家所保留下来的就只剩下了这把特殊兵器的好奇。
“我记得这剑在剑骨炼化之后还是姜老您铸的,怎得您自己最后也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看到就连姜斫承也凑过来围观,剑阁当中有弟子忍不住好奇道。
“……咳!”
对方干咳一声:“当时情形紧急,我也只是用了个最常见的模子……而且本命法器和寻常兵器不同,它会自己选择合适自己的形态。”
他参与度更高的其实是剑鞘的炼制,作为能够遏制住兽王剑骨的材料,剑鞘才是货真价实打了无数的法阵进去。这么多年来,剑鞘也确实一直完美地履行着它的职责,将暗流涌动的危险封印在其中。
蒋钧行也很好脾气地将剑拔出来任由大家围观。比纯净的琉璃还要透明的剑锋嵌合在暗金色的剑身当中,有人好奇干脆拔了根头发吹上去,还没接触到剑刃,那根头发就在半途当中寸断了。
众人不禁屏住了呼吸,这把剑的锋利程度确实难以比拟。
随后大家又央着他去切些什么东西试试看,蒋钧行运起灵力,一剑斩向用于测试的青石,只见那石头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就被切成两截,在众人面前露出光滑的、树木年轮一般环环相套的断面。
见大家一副喜出望外为他高兴的模样,蒋钧行不得不泼冷水,说兽王无法彻底被杀死,自己仍旧需要时不时主动抑制它的活性,倘若假以时日,自己的精神上有了能够让人钻空子的破绽,兽王的力量或许就会卷土重来。
不过这仍旧是遥远的未来才需要担忧的事,眼下,他们大可以好好地享受和庆祝本命剑归于掌控的喜悦。玉衡修为的剑修终于有了继续在这条修行之路上前进的机会,应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看来这青州的天上很快就要再多一个人了。”
蒋钧行点头,下意识的人群当中寻找尹新舟的身影,却被张飞鹤寄挤来猛地勾住他的脖子:“看什么呢,人家去找掌门了——你是被下了蛊么,一刻也离不得的?”
蒋钧行睨他一眼,没有说话。
张飞鹤直笑:“哎,这可又说不得了——”
另一边,尹新舟循着记忆当中的方位找到了瑞霞峰。
终于卸下了沉重的负担,她原本以为会看到一个更加轻松的掌门,敲过门之后踏进议事大厅,却忍不住被眼前的场面惊讶到绷圆了眼睛。
眼前的那个人明显衰老,头发全白,手臂和眼底都有着细小的皱纹。原本合身妥帖的衣服笼罩在身上,如今都已经显出了松松垮垮的垂坠感。
倘若不是额头上熟悉的花钿型状,尹新舟甚至分辨不出来这和自己记忆当中的是同一个人。
虽说传统意义上的仙人也存在那种白发苍苍仙气袅袅的形象,但见识过对方原本的模样,尹新舟还是很难想象自己的掌门看上去像是叶同玄老前辈一个年龄。
她下意识将自己心中的感叹说了出来,随后又猛然噤声,害怕自己冒犯。然而掌门的脸上却并无韫色,整个人陷在藤条椅子里,神情平稳又放松。
“我们二人本身岁数差距就不太大。”
她说:“即便是以凡人的衡量标准,差距也不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