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者文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得以看清地面淡粉的血迹,他抬眼望去,吉苑深一脚浅一脚的步伐带着血,从她腿心流下来的。
这一幕让弋者文心情复杂。
奇怪的女人,狠起来,自己能杀自己。
*
等来公交,弋者文全身湿透上车。
司机看一眼,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他不解地摇头,阖门启动车。
回到物流园。
傻佬抓着饭勺,提个塑料桶,站岗亭门口舀水玩。舀一勺,唱一句,“落雨大,水浸街,阿妈叫我……”
弋者文疾步路过。
傻佬看到他,喊道:“弋文,弋文,弋文!”
弋者文充耳不闻,跑进雨幕。
老头在眯觉,傻佬太吵,他吼了句:“安静点玩!”
傻佬撇嘴,“弋文他不理我。”
老头看宿舍楼方向,只有肆虐的风雨。他更正道:“是弋者文,傻佬!”
傻佬笑着挨骂,继续玩水唱歌,“落雨大,水浸街……弋者文,弋者文……”
宿舍没人,弋者文洗澡上床,拉合床帘。天还没黑,他疲困地躺枕头上,闭眼画面繁杂,扰得无法进入睡眠。
弋者文将枕头垫高,伸臂在换下的裤子里掏烟盒,半躺着点烟抽。密闭的空间,烟雾凝滞,他抬手扇动,白雾幻出一张妖冶的脸。
指中烟头发烫,弋者文挥拳打散白雾,侧身在床帘撩开个口子,往外吐白烟。抽到第三根烟,他逐渐平静,自然地入睡。
北海的雨下到了梦里,弋者文走在荒谬的旷野,梦里的雨一直未停。
场景很乱,一会从白天切到黑夜,一会在广东,一会又身处北海老街。李明川在他眼前远去,吉苑从他身侧经过,人潮退避他。
弋者文坠落,坠落,掉入一片空茫中。远天有座土坟,他遥望着,梦里的人不能说话。
寂静的场景里突然响起了低迷的气音。
黑暗散去,雨水倒流,吉苑的睡裙紧贴曲线,她跪伏着渴水,颜色妖异。弋者文有如火烧,伸手将要触碰到她。
忽而,一道昏光斜射到面前,她干净地坐在沙脊街,眼波清亮地对他说:但于你,我是甘愿的。
梦里的人不能说话。他在心中默念,骤然被这句话惊醒。
气息近在耳侧,弋者文确认了片刻,才知道隔壁床又带女人回来了。
黑暗中细微的水声,在脑海里绘成画面。
血管一道是热的,弋者文伸手进去,闭上眼睛,想起雨里那一幕。
撕裂的黑裙,白净的大腿,一根共吮的烟,漫天的雨,极致虚幻的美……她说:我是甘愿的。
弋者文陷在自织的幻象。
宿舍忽然安静了。
余韵久久。
一切都空了。
之后。
隔壁床走动洗澡。
弋者文拿了件衣服擦干,扔在一旁,靠在墙抽烟。
烟入肺,又散,填补不了过去的痕迹。
现实和梦里一样,所有的人和事都在背离。
默默抽完烟,弋者文伸脚踢开床帘,将燃着的烟头弹出去。眼看着烟蒂滚了几圈,很快熄灭。
他在这个世界存在的价值,不是在浮沉,就是在消弭。
他该去确定的。
第12章
早上卸完进冷库的冻榴莲,老头买了冷饮发。
男工们打赤膊,围坐在半挂的车斗,享受片刻清凉。
弋者文跟随老头,走进岗亭。
岗亭里傻佬也在舔冰棍,坐在小木凳上,颇有礼貌地喊人,“老头,弋文。”
弋者文眼刀子一刮,傻佬痴痴对他笑。
老头转手给了傻佬一个爆栗,“怎么总记不住名字?”
傻佬呀呀地叫,躲弋者文背后。
老头不再理他,开始捣鼓桌面那台晒褪色的显示器。
弋者文揪出傻佬,傻佬缩肩贼眉那怂样,让他不由一笑,半哄道:“出去捡菠萝蜜。”
因为昨天的暴风雨,吹落不少菠萝蜜,没熟也不能吃,但对于傻佬来说是好大的乐趣。他屁颠屁颠地跑出去,岗亭里安静了。
老头将监控画面退出,点开一个浏览器,“那,这样就可以搜索了。”
他让开位置,让弋者文坐电脑前。
“我去看看傻佬。”老头走了。
弋者文在键盘上敲钦州的拼音,他读书少,卷舌翘舌、前鼻后鼻分不清,好在输入法识别出来了。他又输入李明川三个字的拼音,查找删除查找,才能完整打出这个名字。
鼠标点击搜索。
跳出来同名的新闻,年龄对不上,所以都不是李明川。或许到新的家庭改名了,回想那对夫妇被拐孩子的姓名——林民川,他再次查找,只有一则仍在更新的寻亲启事。
弋者文没记上面的电话号码,他并不想打扰李明川新家庭的生活。又想起一个可能,将“李”姓改成那对夫妇的林姓,仍搜索不到有用的讯息。
于是退回到之前的寻亲启事,发表时间是6月21号,就在昨天,底下有行灰色小字,像是显示的地址。
弋者文拿笔记下:钦州市金港花园。
中午吃过饭,弋者文跟老头请假,要去客运中心买车票。
老头问:“要请多久?”
弋者文说:“两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