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你真是…”
美人斋不仅是她的心血,更是那少年的心血。
时过境迁,如今两人俱已褪去青涩。大厦将倾,对于过去奋斗的青葱岁月她依旧怀有留恋,他却永远云淡风轻。
“诶诶诶,都这么客气做什么。”
姜芙打断她,佯怒道:“你是我表姐,而我又嫁给了唐瑾,如此说来你也是他的表姐。都是一家人,他帮你不是应当的吗?”
古月一愣,唐瑾听言却闷笑了两声,似乎对“家人”这个词十分受用。
他捏了捏她的脸,肯定道: “夫人说的对。”
姜芙有些吃痛,伸手去打他,却被他反握住了手。
双手被擒,她只能气恼地动动嘴皮子:“长安,上菜!”
很快,五大屉食盒被长安端了上来。
今日是月夕,月饼和螃蟹自是少不了的。此外,姜芙还准备了许多建安独有的热食,白玉斋的各色糕点,以及一壶醇香的黄酒来给古月践行。
到底是在崔家大宅待过数年的人,古月一眼就能看出,这些东西是家宴才有的的规制。
她不由得不禁眼眶一热,方要说点什么,姜芙朝前方大声招呼道:“崔大人也一起吧!”
正在饮马的崔明和将爱驹拴到了一旁的马车上,朝三人走了过来。
这是姜芙第一次见到崔明和本人。
从面相上看,他大约年过三旬,眼角微有些褶皱,眼睛深邃,鼻梁高挺,带了些武人的长相。
“多谢唐夫人的款待。”他扫了一眼桌上满满的美食,如是说道。
姜芙朝他眨眨眼, “姐夫不必客气。”
听到这声“姐夫,”他微微一愣,继而了然一笑,转头看向旁边的爱妻,眸光温和,“夫人想吃蟹吗?”
还未等古月回答,他却径自剥了起来。不仅如此,他剥蟹的手法还颇为熟练,三下五除二就将蟹壳剔了个干净,像是常干这活儿的。
姜芙默默地观察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他上回去美人斋看到的那一小篓核桃仁,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些许羡慕。
不像她家这个,成天只会逼着她读书。
两人成婚后,姜芙原以为自己能过几天舒心日子,却未料到唐瑾却又捡起了他老师的身份,开始日日给她布置功课。她若不肯好好完成还会受罚。
这惩罚也从以前的打手板,变成了夜里不可描述的某些行为。她欠的功课越多,她罚得越狠。
后来,她实在受不了他每夜的折磨,于是发奋了几天,一丝不苟地完成了每日的功课,可没想到他还是如往日那般对她,甚至变本加厉。
她怒斥他说话不做数,他却挑眉说教她实在太辛苦,这是他应得的束脩。
能受到唐瑾这般大能的指教确实是她的福分,可这又不是她想学的!
姜芙越想越恼,一低头,却看见自己的食盅里堆满了雪白的蟹肉。
蟹肉有些松散,显然剥蟹的人不常干这事儿。
她心下微动,转头看向唐瑾。
对方却回了她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意有所指道:“我瞧夫人看崔大人剥蟹,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为夫便帮你剥了一些。”
谁流口水了!
姜芙被他怼得小脸微红,转头却看见他眼里似有一束精光,光中似有愠色。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明白过来,方才她眼带艳羡地看了崔明和许久,唐瑾吃醋了。
察觉到这点,她不觉好笑,口中夸赞道:“这螃蟹瞧着一般,可夫君剥出来的这些肉,瞧着却甚是可口。”
唐瑾没搭话,耳尖却不由自主地红了。
古月瞧着二人的互动,心中甚觉宽慰,举盏朝姜芙敬了一杯。
“我年幼丧母,本就出身微贱,如今又逢崔郎没落,感谢阿芙妹妹还能把我们当家人。”
崔明和见她如此,亦举盏朝他们二人敬了一杯。
听到“出身微贱”这几个字,姜芙心里有些难过,宽慰道:“并非如此,古月姐姐的父亲…”
她顿了顿,还是将要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父亲是当世名儒又怎么样,数十年前还不是个抛妻弃女的负心汉?
古月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出其不意道:“阿芙是说刘太傅吗?”
“你怎么…”
不同于姜芙的惊讶,再想起那些往事,古月的脸上满是释然。
“我是老太傅刘泽骞的女儿,安国公并非我生父。”
其实在这之前,她就隐约有所感触。
小的时候,安国公每回见到她都是客客气气的,有时眼神中还会带点嫌恶。小孩子的心思最是敏感,从楚逢的一些小动作中透出来的不喜,她怎么会感觉不出来呢?
直到她九岁那年遇到的一个叔叔,她才知道父爱的关心究竟是什么模样。
那日,她和楚子然被下人带着出门看舞狮。大街上人实在太多,楚子然又皮,还喜欢到楚乱窜,不久就被人潮挤丢了。
楚府的家仆们吓坏了,也顾不上一旁的她,皆四处寻找起楚子然来,只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大街上茫然四顾。
那时,那个好看的叔叔出现了。叔叔问她家里人去了哪里,她说不小心走散了。
其实她知道她并未走散,只是大家因为更看重她弟弟而将她抛下了。可是小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她不由得就说起了谎,仿佛自己的存在也很重要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