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这番退让,既没让公主白跑一趟,也没让姜芙为难。由此可见,她是个十分有眼力见的女子。
她对朱紫薇印象不错,遂接了史鑫的话说道:“小鑫说得不错,男子有了心仪的姑娘并非什么羞于启齿之事,喜欢便去追,等姑娘那边也有意了,再寻个合适的时机表露心迹便是。就算被拒绝,也不枉尝试过。”
史嵩闻言却忽然抬起了头,定定地望向她:“如何追?”
诶?这是承认了?
那他方才还对史鑫发那么大的火...
于情之一事上,姜芙委实经历有限。
见他问的认真,只得硬着头皮将楚子然此前对她做过的事回忆了一番,总结道:“无非就是多观察,然后投其所好之类的…”
“她喜欢什么你便送什么,礼品无需太贵重,但要足够贴心。”
“她若有想要做的事,即使不那么符合世俗的观念,你也要支持她,甚至帮助她…”
史嵩好奇: “比如?”
没成想他会问的这么细,姜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那四个羞于启齿的字说了出来。
“翻墙,偷酒。”
……
七月初九,是唐瑾行冠礼的日子。
咸南民风开放,虽不许女子科考、经商,也不齿男子刺绣、调香,但于男女大防的管束并未如历朝历代般严苛,这也是允棠阁即便招了男绣工,却也至今未曾受到过什么抵制的原因。
即便如此,却仍有一些高门大户的闺秀十分看重这一点。因此,史嵩部分描妆的活儿便只能落在了她手里。
及冠是唐瑾的大日子,她本欲观礼,奈何七月初九这日约她的人实在太多了,若全数推辞,实在有碍口碑。好在唐瑾也理解她,知悉后并未将她强留在府内观礼。
是夜,唐瑾回到珍华阁,却见月照堂内坐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驻足挑眉道:“阿芙求学心切乃是好事,只是未曾想过你竟连为兄的生辰都不放过。”
姜芙知他是在打趣,并未多计较,只神秘地朝他眨眨眼:“阿兄快过来。”
唐瑾依言走上前,却见她正坐于往日的席位前,案几上还放着一把琴,正是他的独幽。
他正欲开口,姜芙的琴音率先响了起来,还是那首《良宵引》。
不同于半年前,此次她第二段低八度的琴音里,未见哀思悲愁。行云流水间,只有月光照进林间的幽婉转,细腻温和。
一曲罢,唐瑾笑赞:“不错,有进步。”
“那可不。”
说到这里,姜芙有些小骄傲:“我从小便爱喜爱琴曲。因为是我喜欢的东西,只需稍加苦练,于旋律音色上便能胜过旁人许多。”
唐瑾打趣:“这《良宵引》便是阿芙给我的生辰礼?”
姜芙佯怒道:“如何?我瞧着阿兄不是很满意?”
他刚想回答,姜芙却问他:“阿兄,我给咏兰的那件衣裳,是你帮她缝补好的吧?”
唐瑾挑眉,对她的话不置可否:“为何有此一问?”
见他不正面回答,姜芙便索性同他说开了:“阿兄可还记得,阿芙此前赴宴的百褶裙便是阿兄补好的,而我给咏兰的那衣裳,走针却与那百褶裙的如出一辙。阿芙亦是通晓刺绣之人,你以为我会看不出?”
唐瑾见她猜到了,便也干脆地认了:“没错。我知晓你是因为不习惯身边有人伺候,才假借修补之名将咏兰支开的。”
“然侯府不比姜家人丁单薄,此间住了上百口人,珍韵阁外间若是没个通传的丫鬟委实不大方便。除却安全问题,若是有男性家丁前去传话,便有可能如我上次那般见到你衣衫不整的模样。”
他这么一说,姜芙也想起了他通知自己宫嬷嬷来的那天,她未理好仪容便去开了门,甚至还叫他将亵衣的一角看了去…
思及此,她不由有些尴尬。
“咳咳…这点确实是我疏忽了,多谢阿兄帮我补好了衣裳。”
调整好心绪后,姜芙决定直入主题:“我想说的是,从那两件衣裙便可看出,阿兄绣艺高超,甚至不输某些苏杭的凤娘。”
“您既如此精通,想必如同阿芙爱琴一般,对女红是极其喜爱的。”她循循善诱:“虽然阿芙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才会让您对如此热爱的事物说出‘男子精通刺绣并非什么值得骄傲的事”这番话来否定自己。
唐瑾闻言,又露出了一副不欲再谈的神色,一如替她缝完百褶裙的那天。
姜芙见此却穷追不舍道:“我做生意阿兄十分支持,甚至还拨银相助,说明阿兄并不排斥女子经商。女子既能从商自给自足,男子刺绣又有何丢人的呢?”
“您可还记得我此前与您说过的那三名男绣工?”
唐瑾虽不解,却仍旧配合地点了点头。
姜芙继续道:“苏州水患,不少人流离失所,饿殍遍地。饶是有些本事逃进建安的,也只能住在九回坊那等地方,终年不见天日。可他们并不天生就是惯于流徙之人,在失去家园前,他们也曾有丰富的学识,傍身的技艺,若是可以,谁也不想落于此地,苟延残喘地活着…”
“那三名男绣工其中之一的史嵩,还曾是苏州的解元。他纵有满腹才学,患了病却无银钱医治,其弟为此去偷过药,还险些被官府抓了去…”
她的语速很平静,眸子却亮得吓人,充满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果敢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