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春把手机关掉。
再抬头, 临夏正看着她。
临春飞快眨了几下眼睛,五指扣住手机的边缘。
临夏:{下午去找谁了?}
临春抿了抿唇,放下手机老实交代。
临夏早有预料,并不惊讶。她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抬手小心地摸了摸临春的耳朵。
{大姐不是不让你有朋友, 但是——}
临春按住了临夏的手。
她眼睛很红,眼泪不受控地往外流。嗓子眼里发出呜呜哝哝的哭泣声,低头时长发盖住了五官, 看不清任何表情。
片刻后,临春抹了把脸。
{我没有谈恋爱。}
下唇被她咬得发白, 脸上眼泪擦了又掉,划出几道水淋淋的泪痕。
{我一直记着二姐的话,会好好学习,好好考试。}
她想起了临秋,想起了爸妈。
临夏为了两个妹妹,连自己好好的一个家都给折腾散了。
怀了孕还在店里忙前忙后,放个假还来北京流水般的花钱。
单是临冬这半个多月的透析都价格不菲,更别提自己的耳蜗手术。
全程手术下来怎么也得二三十万,这些钱只有可能是梁峻拿出来的。
临夏都离婚了,她那么骄傲一个人,连怀孕都不肯服软求和。
可是偏偏为了自己。
但自己都干了什么。
临春控制不住,轻轻哭出了声。
每一次抽泣都像吸了无数刀片入肺,划得她心脏生疼。
临夏抹掉她脸上的泪:{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已经十七了,也快成年了。大姐不求你以后出人头地,赚很多钱,但是你要明白,你做的每一个选择,都需要承担相应的后果。一旦选错了,路会很难走。}
除夕夜的窗外正盛开着灿烂的烟火,明灭一瞬,光亮照在巴掌大的窗框上。
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过滤网,过滤掉那些没缘由的喜悦和快乐,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安静,和明晃晃的绝望。
临春盯着床单一角,闭上眼睛。
深吸一口气,她点了点头。
{知道了。}
-
同一时间,蒋以声正在客厅里和孟雨柔一起看春晚。
屋内没开大灯,有点暗。
孟雨柔还织着毛线,时不时抬手往耳后掖一下散下来的碎发。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完全把蒋以声错认为是蒋以言,孟雨柔近几个月精神状态越来越好,日常与人交流也没有障碍。
过年时蒋臻特地把人接回家里,只是相比于在医院,她对蒋以声的态度要冷漠许多。
不过蒋以声也并不在意。
蒋臻一分钟前从楼上下来,坐在几步远的沙发另一边。
三人没挨在一起,脸上也没什么表情,默契地保持沉默。
电视里,观众席上响起热烈的掌声,镜头给到的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
蒋以声的视线直直定格在某一像素,觉得这个家就像是披着华丽皮草的尸骨,表面光鲜亮丽幸福美满,其实内里早就蛆虫横生,发烂发臭。
手机在此时收到信息,“叮”地一声,突兀到让其他两人都偏了目光。
浆糊一般的情绪在那一刻被清点出一片空白,蒋以声垂眸打开手机。
信息是临春发来的,只是内容和预想中的并不相同。
【你去哪里是你自己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
他保持着一个动作看了许久,直到电视里又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笑声,这才微抿了下唇,把手机反扣进掌心。
这个世界都他妈要坏了。
蒋以声蓦地站起了身。
蒋臻眉梢微抬:“坐下。”
他的声音很沉,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蒋以声咬肌紧绷,停顿两秒,却并未如他所愿坐回原位。
蒋以言去世后他与蒋臻的父子关系一度非常尴尬,就像是两艘停泊再岸的船只,没了绳索的牵引,稍有一些风浪就会分崩离析。
蒋以声卡在一个边缘,如同一个在风里绷紧鱼线的风筝,也正因如此,蒋臻才能默许他这些日子的胡闹,没有阻挠。
他怕那根鱼线彻底断掉,所以比如各退一步,想暂时安分。
“你妈妈好不容易回家,多陪陪她。”蒋臻往后轻靠,说话不急不缓。
孟雨柔低头织她的毛线,连电视都不看了。
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甚至能听见钟摆走动时发出“哒、哒”清脆又轻巧的脚步。
“把灯打开。”蒋臻又道。
一道带有指令意味的简单短句,男人的声线如同编写好的程序一般传进蒋以声的耳朵里。
类似的话他听过很多,连名带姓地喊他,简明扼要地让他去做某件事情,或者意识到什么问题。
从小到大,蒋以声从未忤逆过蒋臻。他是蒋臻精心调整出来的机器,接受进命令后如实实行。
蒋以声走到墙边,把大灯打开。
客厅蓦地一亮,孟雨柔微微皱眉。
“坐下。”蒋臻重复之前的话。
蒋以声重新坐回沙发上。
电视里的春晚刚结束了一个小品,主持人正在走台本,很快迎来了一个热闹的歌舞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