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其他三人:“阮掌舍派遣了两位暗探,他们二人想必是岔开两条线索,各自分头搜集这两种物证,如此,我们现在已有四人,不若也分头行动,其中两人着重去搜集常氏酒坊的账簿与开支用度,另二人则去调查媵王与金谍据点有无私下来往一事。”
阮渊陵淡然地笑了一笑,拂袖道:“你说得颇为缜密,虽说目前九斋只剩你们四人,但也不能群龙无首,温廷舜不在,你们四人得选出一位临时的斋长,此次行动,便是需要听候斋长一人之命。”
温廷安本欲替自己争取一回,殊不知——
沈云升道:“温兄足智多谋,有大局之观念,我选温兄做斋长。”
崔元昭道:“温公子颇有文韬武略,义薄云天,论斋长之位,我定然选温兄。”
苏子衿道:“我也选温兄。”
三人是出奇的默契,一致都钦定了她,使得温廷安原先打好的腹稿,基本都用不上了。
阮渊陵薄唇轻抿,复浅啜了一口温茶,娓娓道:“既然如此,那温廷安就暂代为九斋的斋长,你们此番潜入常氏酒坊之时,全程听候温廷安之命来行事,知否?”
众人悉是点头称是,阮渊陵遂道:“那么本官即刻吩咐朱叔前来,替你们四人逐一易容,晚些时候,也会给你们发放帐籍与身份,明日卯时,会有暗桩安排你们去酒坊。”
曙色高高地升起,恰是一日的晌午光景,从衙门到鸢舍的通衢之上,石道的罅隙处蘸满了雾蒙粘稠的乳白水汽,但远空一隅的穹空,明显累叠着一重霾意过甚的云,风势渐烈,透着轻微的凛意,吹拂得温廷安耳廓隐微泛疼。
温廷安等人先回至九斋所在的院舍,趁着朱常懿带着家伙来之前,她先分配了大致的任务,关乎媵王与金谍私通之证据,她同苏子衿来搜集,沈云升与崔元昭二人,则去密查常氏酒坊的账簿与文书。
她这般分配,明显存了一些自己的私心,想要撮合一番沈云升与崔元昭。
三人并无甚么异议,仅是,崔元昭眸波滢滢,忧心忡忡地问道:“温公子,虽说我们要兵分两路,但我们真的不管温廷舜他们了吗?”
温廷安凝了凝眉心:“我们自然要调查他们的下落,方才在阮掌舍在跟前,我不好提及,以免遭训。其实,我是这般想的,人命关天,无论任务再如何重要,我们都不能弃他们于不顾,阮掌舍说这五人是在酒场里失踪的,如此,酒场是有必要走一趟的了。”
晌久未言的苏子衿,听出了言外之意:“我们明面上是要去调查金谍据点,但实质上,是要去密查温廷舜他们的下落?这般做,会不会太冒险?万一被掌舍觉察到,当如何是好?”
阮渊陵先前郑重其事地说过了,九斋的第一要义是绝对服从于太子,宗旨是任务至上,若是首一回任务便不循照掌舍之命,众人无法料知其结果会当如何。
温廷安深深忖度了一会儿:“自古以来,鱼和熊掌俱是不可得兼,若是任务和人命之间选其一,我一定会选择后者。”
沈云升细细地听着,微觉不妥,道:“若是要救人,我们便就一起救,只让你和苏兄二人去酒场,前路未卜,我们不能让你们二人擅自涉险,我们四人一起去的话,若是出了甚么事况,彼此之间也好有个帮扶与照应。”
崔元昭明显偏向于沈云升:“是啊,温公子,既是要去救人,理当我们一同去救才是。”
温廷安听罢,一阵失笑,随即摇了摇头:“这般不可。阮掌舍交代给我们两项任务,至少要完成一项,易言之,那两位暗探所搜集到的常娘与媵王往来的文书与账簿等物证,我们至少要取回来,七日后回舍禀命交差之时,也不至于会空手而归。”
崔元昭眸底尽染愁惘之色:“可是,温公子……”
温廷安对他们道:“行了,我目下是斋长,命令已下,不容任何转圜的余地,我们就兵分两路,循照这般计划行事。”
温廷安已经发了话,喻示诸人任务已然尘埃落定,饶是崔元昭再有忧虑,也不容抗阻,她抿着唇看着温廷安,皎月般的脸盘儿上仍旧萦绕着一团隐忧之色。
少顷,泛金的日头在天边减淡了一分,润湿的雨意卷土重来,朱常懿便是带着一只陈旧的木质箱箧来了,冲着众人老成一笑,“来排排坐,我一个一个给你们换个身家。”
朱常懿所谓的易容,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极是简单,敷上一张薄而近乎透明的面皮,发髻与装束悉数一换,再服下一剂更声散,易容便是大功告成。
这一会儿,轮到温廷安了,朱老九端详着她脸膛半晌,又绕着她兜了一圈,倏然笑了笑:“你身量清瘦,肤质玉润,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将你扮作老叟亦或者垂髫,虽能掩其仪姿,但不知为何,此些身份与角儿总归不适于你。不若这般,老夫便将你扮作女儿家如何?就如温廷舜那般,天生丽质难自弃?”
温廷安后脊一寒,忽地想起元夕那一夜,温廷舜与她隔镜而坐,少年挑起修直剔透的指腹,为她敷鹅粉,点绛唇,他灼烫温热的体温,随着他的轻拢慢捻,俨似灯油跌入了蜡芯之中,在她的粉颊肌肤上撩起了一簇山火,彼此的吐息也渐然烫炽了起来,不知是谁的声息先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