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督头携着三两位粗衣壮丁,将众女延引去了一座较为偏僻的别院,命众女分列立好,清点完了人头数,画了签押,领了名字对牌,接着命壮丁们取了一只大箱箧过来,揭了箧盖后,一面将里头的纻麻灰衣逐一取出,一面疾然急声吩咐她们道:“排好次序,快过来领衣裳,领完衣裳,我便准备告诉你们规矩和你们今后将做的事儿。”
温廷安排了一会儿,领着了一袭略嫌宽大的苎麻灰衣袍和一双云边素履,这衣袍和素履质地有些特殊,材质虽说是粗糙了些,但非常耐磨且耐脏,便是干粗活儿时常穿的衣裳。
此处没有恭房,很多人俱是在原地便将衣袍披了上去,温廷安也没太大的讲究,将此一袭纻衣灰袍套在了外头,拾掇好了一切行当,便见云督头将众女带离了偏院,一路七拐八绕,温廷安一直在暗中记忆着这座酒场的平面格局,酒场比她预想之中的要广博敞然,格局亦是颇为复杂,院宅与院宅之间相互嵌套,长廊与窖坊之间回环曲折,若是稍一不留神,很可能便会迷失在这酒场之中。
温廷安也留意到,这酒场分有东西两苑,东苑修葺成了状似于大户人家的大宅院,竞标会所在的茗鸾苑,正是坐落在了东苑的中轴线的位置,茗鸾苑是周遭有一众平檐坊楼,那些地方俱是空置了的酿酒场,东苑戍守很是森严,里三围外三围俱是披坚执锐的戍卫。
酒场之中,与东苑互为对衬地,便属西苑,温廷安一直以为西苑里也会是大宅院,但她真正到了西苑之后,整个人悉身怔愣住了——
此处没有宅邸与坊楼,而是一座尘埃纷飞颠簸的采石场,每隔一丈之距,便是有一块深约丈宽的隧洞,因是方才下过了一场淅淅沥沥的蜚雨,采石场上搭建了诸多避雨竹棚,竹棚的顶面之上,覆了一张防水材质的竹胶罩布,诸多与众女穿着同样纻衣灰袍的劳役,正抱着团儿,挤缩在竹棚之下歇憩,瓢泼而湿冷的大雨,将众人的面目渐渐然朦胧成了一道剪影。
云督头给众女交代了今后的任务,原来,她们是被分配至采石场里,在隧洞之中,掘采一种名曰『菱花燧石』的火石。
温廷安眸底掠过了一抹黯色,好端端的酒场,居然在背地里干起了采石的生计,这果然有问题。
倘或她没猜测错的话,这种『菱花燧石』,应当是冶炼某种兵械的一种重要原料,而此一种兵械的火力与伤害还万万不能小觑。
魏耷他们四人,当初就是被常娘派遣来采石场,去挖掘菱花燧石的吧?
如果他们真是被派遣至此处,那么为何会突然下落不明?
采石场虽大,但要一举让四个少年凭空消失,绝非易事,她若是仔细打探的话,至少是能打听到什么的。
她来到了那一群老劳役近前,因为资历甚新,她帮他们又是端茶送水,又是揉肩捏背的,还主动帮他们运送燧石,因是手法好,干活又勤快,把老劳役们孝敬得十分舒惬,对她道:“你倒是个识趣的,叫什么名儿?又是因犯了什么事惹常娘不悦,才被发配至此?”
温廷安叩首道:“我免讳姓秦,因是年岁较大,原先在酒坊里头众人唤我为秦姨。是这样,昨夜我刚来,率先在浣衣坊干事,但不慎将秋笙秋娘子的裙裳洗濯出了一些纰漏,抬罪了秋娘子……”
众人一听了悟,秋笙虽是在酒坊里头的时日较短,但酒场里头的人,没有不知晓她的脾性与威风的。
温廷安故作哆嗦地说道:“承蒙常娘宽仁蕙质,适才为我另指了一条路。”
温廷安说毕,趁着老劳役们放松了警惕,复又恭谨地道:“故此,秦氏在此,既来之则安之,万请诸位老爷提点提点我,这采石场里头可都有些什么规矩,或者是什么忌讳,我逐一记下,从今往后也好不犯事儿。”
为首的老劳役冥思了一会儿:“这儿的规矩,其实不多,少说话多做事,但忌讳的话,倒是有一个——”
话至此,老劳役隐晦地看了她一眼,勾了勾手指头。
温廷安悟过了意,拱了拱首,倾身以听。
老劳役道:“最近这采石场里头,生发一桩隧洞吞人一事,你可有听闻过?”
第74章
“隧洞吞人?”温廷安眸底悄然掠过了一抹黯色, 不知为何,直觉告诉她,魏耷他们四人的失踪, 与隧洞吞人一事脱不了干系。
她本欲单刀直入发问, 但又怕让老劳役们生出疑窦, 她不动声色地按捺住了满腔的惑意,故作惘讶之态,欠了欠身,恭声道:“此事我是闻所未闻, 昨日初入坊中,也没听椿娘子或是掌事姑姑提及,目下还万望大哥指点一二, 也让我心中有个定数儿, 今后干活儿的时候,也能多加注意, 以免再犯了什么错处,大哥说是也不是?”
老劳役见温廷安的态度极是剀切, 他觑了左右一眼,目露征询之色,左右的老劳役窃自互视了一眼,接着, 缓而慢地点了点头, 似是在确证秦氏乃属可信之人,顷之,一番交换了眼色之后, 老劳役适才松了松口道:“罢也,姑且与你详说也无妨, 这事儿说大也不说大,但说小也绝对不算小,拢共就常娘和酒场里的劳役知情,椿槿娘子和掌事姑姑是在酒坊干事的,不知此事很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