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洞悉出她的憧憧心事,赵珩之覆住膝头,笑道:“温廷安,你是本宫的人,本宫自然会对你毫不保留,你若是想要天间星辰,本宫会摘给你;你要官秩,本宫竭尽所能替你争取;你要江山社稷,本宫会替你打下来;你要皇后的宝印,本宫即刻可以授予你,当然——”
赵珩之从上首处款款起身,朝她徐缓地迫近,一种压迫感铺天盖地掩罩而来,嗓音清凉,机锋一转,声辞衔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或有朝一日,本宫去了阿鼻地狱,温廷舜,本宫势必拽你一同下去。”
温廷安匪夷所思地望定眼前的男子,有些一头雾水,她想不通赵珩之话辞当中的逻辑。
论姿色,她仅算中等偏上,还能看得过去罢了,称不上祸水或是天香,相比较于宫中的嫔妃王姬,并不具有太强的竞争力。
更关键地是,她与赵珩之根本不算相熟,羁绊寥寥,她不过是业务能力还勉强过得去,帮他铲除赵瓒之这个异端,但他就要封她为太子妃了吗?
好比前世,她帮上级领导在比稿之中完败了头号竞争对手,上级领导会赏她当领导夫人了?
根本就很荒唐,温廷安很早就觉察到了,但一直没有机会相询一二。
赵珩之不可能对她持有至死不渝的感情,毕竟两人并无常年相处的情感经验,温廷舜不太明白他为何对她持有如此深的执念。
赵珩之行至温廷安近前,摩挲了一番左手拇指处的玉扳指,“你可还记得十一岁那年的事?”
这是率属于原主的记忆,温廷安欲要回溯一番,却迟迟搜寻不出相关的零星片段,她只能拱首道:“微臣很多旧事都淡忘了,恳求殿下点明。”
赵珩之一双清眸浅浅望她,又似是穿透过她,寻觅旧日的身影,但他仅是徒劳,原以为她会记得,但哪曾想,她竟是连一丝一毫的流年往事都记不清了。
赵珩之眸底覆落一片黯然,淡声道:“六年前,宫中一位受宠的妃子流产,母妃受了陷害,被父皇发落至京郊行宫,本宫一同随行。偌大的行宫里,一个伴当也没有,宫蛾所捧上的膳食,也是冷寒的,本宫每日所能做的事,无非两件,一是读父皇指定的书,二是自己同自己说话。”
温廷安下意识问:“那殿下的母妃呢?”
赵珩之道:“她无法忍受含冤屈辱,待在行宫翌日,在自己的寝屋之中,燃炭自尽了。”
赵珩之口吻云淡风轻,似乎在说一桩外人的野史,与己并不相关。
『那你好惨啊。』温廷安在心里说。
因童年如此悲惨,才导致太子现在心理变态吗?
但这跟原主有什么关系呢?
难不成原主是太子悲惨童年的救世主吗?
只听太子说:“有一天,我受不了宫中的氛围,忍不住偷换了使役的衣物,从行宫偷溜出去,避开戍卫,一人进了长安城,途中却被市井牙人以为是逃奴,抓了起来,我挣扎得越厉害,他们愈是鞭笞得厉害,我身上没带皇子的玉牌,也没带彰显身份的信物,我说自己是皇子,他们认为我是痴疯之人,无一人相信,这时候,是你路过,并赎下我。”
不知不觉,『本宫』成了『我』。
“我不想回行宫,便谎报是流民身份,你带我回了崇国公府,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不是天下所有的屋宅,都如行宫那般寒冷的,你让我感受到,饿殍时有热食、寒冷时有陪伴、倾诉时有人听,便是人间世里莫大的幸福了。”
“我待在府中拢共一个月,患染过一次风寒,还传染给了你,你的母亲收拾了一座单独的厢房,让我们两个在那处养病。我很愧疚,你反而觉得无关紧要,还抓着我说了很多的玩事。用药时,你每次倒药都要拿我做掩护,用膳时,你食量小,每次剩一大半都推给我,你尤其喜欢吃鸡蛋的蛋白,蛋黄每次都勒令我吃。”
“我晓得,那时候你同温廷舜关系不太好,他念书好,受温青松赏识,教你落单,你很不舒服,我的出现正好能弥补你。我不在乎自己在你心里的位置,恰恰相反,我很感激你带给我的烟火温情,这是皇宫所不能给予的。”
“你是我儿时最好的陪伴,也是唯一的陪伴,人间世里,真正能做到真心陪伴我、倾听我、尊重我的人,只有你了。”
“温廷安,我是来报恩的,我不苛求你的感情与我的对等,我只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不要擅自离开,不然的话,从今往后,我又会只剩孑然一人。”
赵珩之驱前一步,抬起手指捻起她的下颔,迫她与他直视,嗓音温润,却不怒而威,“答应我,好吗?”
这句话虽是祈求,口吻却带着不容转圜的余地。
温廷安心情很复杂,穿书之前原主分明是万人嫌,怎的现在成了万人迷,四处留情,剩下一堆桃花债,她感到很为难。
她心情有了非常明确的答案,遂是避开赵珩之的手,后撤数步,道:“谢谢殿下的喜欢,但微臣已然心有所属,微臣也希望殿下能一直向前看,往者不可谏,终有一日,殿下会寻到真心陪伴您、倾听您、尊重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