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息,她的身躯,跌落于一片绵实的地上,附着黏腻汗渍的皮肤上,弥散着对方身上的桐花气息,以及一阵绵密的吻痕。
天似穹庐,笼盖视野,萦绕在凉亭的空气之中,弥散着一阵辛涩温凉的气息,比及金乌全然在东方穹空上升起时,原是处于昏晦之中的天地,一时之间,髹染上了一层熠熠生辉的光,被剥离了实质的万物,开始有了一副真实而具象的面目,轮廓亦是清晰分明,破晓时分的、过渡入黎明晨景的广州白云山,仿佛从一轴颇具雅意的古画之中,从容不迫地走出来。
还有一个时辰,官船行将开拔,大理寺与宣武军行将启程。
温廷安身陷入一种绵久的漩涡之中,她像是行驰于大海之中的一叶扁舟,温廷舜就是她的舟桨,她跟随着他的节奏,在一片万仞风浪之中潜行,此则她在前世今生之中,从未生发过的一种簇新体验。
畴昔,她觉得自己对一切事,皆是可以拿捏于自己的股掌之中,但是,面对今时今刻的光景,她显然没能应对地这般游刃有余,甚至是,衬出了一番前所未有的青涩与稚拙。
她唯一能够做的事,便是听凭温廷舜的引导,他指引她去何处,她便是去何处。
慢慢地,她体内的气力,逐渐分崩离析,如一丝接一丝的缠丝,被抽离得一干二净。
唯一残存的意识,亦是淡出了去,不知消隐在了何方。
她这一叶扁舟,历经了惊涛骇浪,已然是精疲力尽,饶是想要恢复清醒,但也是难以为继。
身体与意识变得一样沉重,温廷安累得阖拢上了眼眸。
再睁眼之时,赫然发现自己卧躺在了一张床榻上,身上还穿着原先的少卿官服,她定了定神,适才发现自己栖歇在了广府公廨的邸舍里,更精确而言,是在温廷舜的屋舍之中。
身上的官服虽说是穿着的,但身上原先的那种黏濡感,已然是消弭殆尽。
自己的身躯,应当是被人悉心的洗濯与擦拭过了。
甫思及此,温廷安耳根蘸染了一丝烫意,不过,她很快恢复了过来,望向了漏窗的位置,更漏尽,夜已央,天光敞亮,真正到了开拔北上、运粮启程的时刻。
温廷安望向了榻前的铜镜。
还好,温廷舜待她还算周到,适才亲吻她的时候,吻痕落在了的地方,皆是用衣物可以遮住的。
温廷安舒下了一口气。
门外传了一阵颇有规律的笃笃声,意味着行将启程。
第208章
【第两百零八章】
在广州府待了长达一个半月后, 温廷安、温廷舜等人,运载着三万斤粮米、取道南北运河,一路北上。因是适值秋汛, 河道水势汹涌, 众人一路顺水航行, 抵达洛阳城的时候,比预期之中早了两日。
温廷安他们要押送望鹤回大理寺,进行三司会审,对望鹤的罪情进行斟酌定夺。此前, 罂.粟已然在广州府一个名曰虎门之地,进行大规模销赃,一丝残余也不剩, 温廷安亦是解决好了这种隐患, 但在朝堂述职之时,仍旧有必要仔细去提及这样一个毒物。
当然, 温廷安此番回京,不单只是为了对『岭南借粮』一案进行述职, 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亟待她去做。
诸如,将温廷猷的画作,投递至京中的画学院。在这大半年以来,他历经大量的观察, 绘摹下了广州水域全景与广府风土人情, 这对于北方朝廷了解南方发展,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诸如,洛阳城内行将生发一桩重大的事情, 是君王、百官要一起与各府各种的知府和百姓代表,在大内宫城一起议事, 君王要知民情,纳民谏,开言路。搁放在前世,这就叫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温廷安能在大邺见识到君王如此仁德的一面,委实是很稀罕的,赵珩之能够召开这种类似于人大会议的廷议,对于这个朝代而言,是颇具划时代意义的一个超前创举。
温廷安去广州府以前,还在京中解决过一桩棘手的案子,是少女连环受奸案,案子当中的受害者,林绛林姑娘,她也要代表广大受到不公允对待的女子,在廷议上发声。
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温廷安已经觉得自己忙得脚不沾地了。
并且,抵达洛阳城后,她暂且与温廷舜分别了。北地粮灾告急,宣武军并未于京城逡巡,甚至连洛阳的谯门亦是未进,驶上洛河后,便是直往漠北的方向驶去。
温廷安有些眷恋不舍,但温廷舜对她说,七日后他会来洛阳寻她,带她去冀北。
一想着七日就会再见面,温廷安一下子从蔫头耷尾的心理状态,重新振作起来,并对未来的日子开始有了新的期待。
只不过,大理寺回抵至洛阳,宣武军未做停留,行将前往漠北的那一夜,一丛禁城锐兵,兀突突地出现在了江畔处,一片江枫渔火的映照之下,为首一人对温廷舜拱手道:“温少将敬启,皇上延请你入宫一趟。”
温廷安目睹此状,面容上添了一丝隐微的戚色。在这个偌大的洛阳城当中,处处蛰藏着赵珩之的暗桩与眼线,是以,宣武军的任何动响,远在深宫之中的君王,端的是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