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们七手八脚,将她长长的衣袖用特制的带子绑起,显出利落的样子,又在身前围了个跟其他侍者一样的围裙,长柄汤勺和碗递到她手中,将她扶到最显眼的位置,动作一气呵成,看的玫娘都傻了眼。
马背上英俊的男子恰在此时勒马经过,看见如此多的流民,他果然将步伐放到最缓,侧眸观望着施粥的情况,驱马走到队伍尽头,他凝眸顿住。
柔嘉公主立在柜台后,露出甜美温柔的笑容,亲手将舀好的粥送到流民手里,碗很烫,她端着吃力,却丝毫没有显露。
陶玠的视线从柔嘉那里一扫而过,落在了痴站在街角的杜袅袅身上。
她为何在此处?
他驱马往前慢走几步,唇角微微动了动,凝视的目光引起了玫娘的察觉,却完全没影响到专注的杜袅袅。
罢了,先去京城巡检,使臣进京在即,流民之事须得让巡检尽快妥善安置,万不可在此时引发敌国猜疑,若是让敌国知晓了水患和流民之事,边关怕是又有一场动乱。
他这般想着,“驾”的一声,绝尘而去。
待他走远,棚里的侍女喜道:“公主,刚才陶侍郎看了你好几眼。”
柔嘉公主放下碗勺,揉揉发红的葱白手指,嘴角噙着娇羞的笑,“我知道,他看我的眼神我都感觉到了。”
玫娘瞥了眼还恍若未知的杜袅袅,心想陶侍郎分明看的是我家杜娘子,只是杜娘子站的离公主施粥处比较近罢了。
她虽只在关扑店见过陶玠出言维护杜袅袅,但阅人无数的直觉告诉她,陶侍郎必定对她家杜娘子不同寻常。
“杜娘子,天色不早了,我们走吧。”她实在站的双脚酸麻,忍不住轻声道。
杜袅袅依然凝神望着流民的方向,直到有什么人像一个炮弹一样撞到了她的怀里。
杜袅袅恍然惊醒,低头一看,一个脏不拉几衣不蔽体的小男孩,抬起乌黑的眼眸怯怯地望着她。
“对不起……”男孩怕生生的看着她裙子印上的脏手印,害怕不安地捏着手指,刚才他的馒头不小心掉了,滚到了这里,他光着急捡了,没想到撞到了人。
杜袅袅将馒头捡起来,仔细地把脏东西拿掉,轻轻吹了吹,蹲下身去递给他,“没关系,饿了吧。这个给你。”
“谢谢。”男孩见她没有怪罪,放心地接过来,咬了一大口。
杜袅袅轻言细语问:“你叫什么名字?你爹娘呢?”
“我叫小豆子,我爹娘在那呢。”他往队伍末尾指了指,“这是我三叔给我的,他说我是小孩,不能饿着。”
“你三叔说的对。”杜袅袅笑道,“你可以给我指一指,你三叔在哪儿吗?”
“在那。”
两人说着话,帐篷里柔嘉公主已脱去围裙,准备回宫了,“既然陶侍郎来过了,你们明日再施一天,便都撤了吧。大热天在城门口晒着,也是辛劳,结束后每人都去领二两赏钱。”
“是,多谢公主。”侍者们躬身答应。
小豆子吃着馒头,忽然停住,低声问杜袅袅:“她说的意思,是说我们快要没有吃的了?”他年岁还小,并不能很好的理解听到的话语,但也本能地感到不妙。
杜袅袅缓缓站起身,“不会的。你们会有饭吃。去找你爹娘吧。”
小豆子点头,朝着父母奔过去,那是一对正值壮年的夫妇,妻子怀里抱着襁褓中的婴儿,丈夫牵着垂髫之年的小豆子,旁边还站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
小豆子将刚才的见闻跟爹娘说了,夫妻两眼神黯了黯,丈夫摸摸儿子的头,勉力扯出微笑,安慰了两句。
杜袅袅看到这里,便和玫娘找了辆马车,返回宅子。
玫娘尚自惊疑,“天还没黑,坐马车也得不少银钱,不如走着回去。”
杜袅袅道:“有些急事,得赶紧回去。今日谈好的差事明细,你都记下了吧。”
玫娘一听正事,赶紧拿出记录的本子,“在这里。”
杜袅袅接过来,一条条浏览。
玫娘观察着她的神色,“杜娘子,你这是要……”
杜袅袅细细看下来,合上明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只有帮这些流民找到赖以谋生的差事,才能让他们在京城体面的活下来。”
一夜未眠,杜袅袅成功见到了凌晨三点的汴京。
施粥只剩一天,她必须尽快整理出职位和对应合适的人选。
玫娘在她房门前转了两回,送饭添茶,子时被杜袅袅赶去歇息。但玫娘心里揣着事,天没亮便醒了,到杜袅袅门前,见她灯还亮着。
杜老太太醒的也早,听闻杜袅袅一夜未睡,老太太念叨着“身体怎么受得住”,便赶着杜袅袅要上床休息。
“祖母,我真的有要紧的事,您别担心了。”杜袅袅说着,又低下头忙碌,老太太说不动她,转身去厨房做早食。
玫娘走近书桌,看着宣纸上密密麻麻写着人名和差事,仅仅一夜时间,杜娘子竟然做到了如此地步。
杜袅袅抬眸见她面露震惊之色,嘱咐道:“玫娘,你来得正好,这些你记下来,接下来几日,我们要统筹的人数会非常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