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还带着少年意气与天真、浑身带刺的宋惯生不同,眼前之人要更加成熟,像是一个已经独当一面,经历过许多后,性格逐渐趋于温和包容的青年男人,他的眉心一直紧锁着,哪怕与她玩笑时也不曾彻底舒展,似乎藏着什么很重的心事。
桑时若虽然受不了宋惯生突然转变态度以及那些肉麻的称呼,但不得不说眼前的人似乎更懂得如何照顾旁人。
这两日宋惯生跑前跑后,为她斟茶倒水,还买了些街市上花里胡哨的小玩意直接塞给她。
桑时若直接冷脸拒绝,将东西丢出去:“我不喜欢这些东西。”
曾经的宋惯生迫于家中逼迫,也曾心不甘情不愿带她出去逛街,也曾在摊贩的吆喝招揽声中买下过这类小玩意。
不过当桑时若丢开这些东西的那一瞬间,宋大少爷就该变脸了。
可眼前的宋惯生好脾气地弯腰蹲身捡起它们,拍了拍上面的浮灰,又递给她。
“我说我不要。”桑时若依旧没什么好脸色。
宋惯生疑惑:“怎么会?可我记得你每次从这些摊子前走过,眼睛都看直了。”
桑时若以为宋惯生又在明里暗里嘲讽自己,当即要反驳,可一抬头却对上了他的目光。
“你……”
宋惯生目光认真地看着她,像哄孩子般:“桑时若,你走到这里已经很厉害了。”
“如今你身上所有的束缚都是你自己给自己的。”
“现在的你已经不需要讨好任何人了。”
我已经很厉害了,已经不需要讨好任何人了……吗?桑时若扪心自问。
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这种话。
桑时若盯着手中的竹鸟,有些恍神。
年幼时,她曾为讨长辈的欢心,烧掉了仅有两件玩乐的小东西,其中一件就是从别人那捡来的竹鸟。
不知为何,宋惯生的言行举止,都让桑时若险些有了一种两人相处很久的错觉。
可记忆中的宋惯生若非家中长辈逼迫,从来不愿与她多待半刻钟,他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似乎瞧出她的疑惑,宋惯生似是嘲弄地笑了笑:“他一直都知道,只不过放不下面子。”
……每次都是临阵脱逃。
为什么是……“他”?
桑时若侧过脸,凝眸问道:“什么意思?”
宋惯生没有立刻回答,转移话题道:“时若,以后若是有机会,你一定要带宋惯生去趟东海流波山。”
这话让桑时若顿时心生出一种怪异之感。
她惊疑道:“带宋惯生?那你呢?你究竟是谁?!”
他笑嘻嘻:“我就是宋惯生,一体双魂,说到底还是同一人。”
桑时若以为他又在装神弄鬼,没好气地问:“去东海流波山做什么?”
东海流波山既不属于修真也不属于皇族辖地,寻常人根本不会到那去。
宋惯生故作高深:“你不是想知道雷法究竟是怎么回事吗?去了就知道了。”
桑时若:“若是我不去会如何。”
宋惯生笃定:“你一定会去的,不然你也不会大费周章地将我的魂魄逼出。”
桑时若强定了定神。
“……”
那种仿佛被人看穿的感觉并不好受,桑时若不由自主地错开眼神。
“桑时若。”
这是两天内,宋惯生从一堆乱七八糟不正经的“小桑桑”“小时若”“若儿妹妹”诸如此类称呼中第二次正式地喊她名字。
他忽然开口,语气有些艰涩,似乎在心里做着挣扎:“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当初你遇到的不是‘浮生梦’,而是水月镜花的‘夙世’。”
那些你以为在梦境中看到的景象并非预知的未来,而是前世遗留下的破碎记忆……
夙世?
桑时若怔愣片刻,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正当她想开口时,突然一道符纸凭空燃起,发出刺眼的白光。
一道近乎透明的画面浮现在半空,桑时若神情骤变,厉声道:“邵萤生撕掉我的纸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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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时若特意在追踪的纸人身上又加了一道符,只要一撕开纸人,符术就会将被追踪者最后出现的一段画面传送给施术者,但只能维持短短半炷香的时间。
当桑时若赶到纸人追踪的巷口后,很快凭借着符术传来的景象找到了她离开的方向。
两人顺着符术指出的方向一路飞奔。
宋惯生难能认真地问她邵萤生的情况。
“从出皇宫之后,我就一直在留意她的行踪。”
“每日只有在天色暗下后她才离开客栈,方才的那个画面最后还留下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桑时若皱了皱眉:“看这身形应当是个孩童。”
宋惯生若有所思:“谁家孩子那么晚了还不回家?”
他的话像是提醒了桑时若一般。
她猛然停住脚步,一跃跳上高墙,朝着另一方向而去。
“邵萤生是故意朝这边来的。我观察过京城中的布局,过去那边是官道,街面平整开阔,若是逃跑,不可能朝这个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