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老疯子是想杀他。
蔺不烬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握住身侧掉落的短刃,心中的怨念早已盖过了恐惧。
他将老疯子拖上了自己躺过了无数日夜的冰冷石台。
这八年来,他日日夜夜看着老疯子炼制傀儡丝,研究偃术,早已所有的过程全部牢记于心。
他用老疯子曾经对自己用的那些手段,在老疯子震惊、恐惧的目光下,用生疏野蛮的手法将他做成了一具活傀。
活儡拥有着自我意识,肉身不腐,行为举止更似常人,但他却无法再掌控自己的身体,行为举止皆受背后之人所控。
柳华真人终其一生研究偃术,也只能勉强操纵一些鼠兔或是死尸,而且它们的使用寿命极短,数个时辰后便会化作一摊烂肉。
可蔺不烬仅一试,便将成功活人制成了傀儡。
他看到老疯子眼中透露的杀意,却不得不受制于自己,卑微低贱地匍匐在自己身前,一举一动全部授意于他的命令。
他要他生变生,他要他死便死!
这种掌握他人生死命运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妙,让蔺不烬的全身灵魂都在兴奋战栗。
他想要更多的力量,更多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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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华真人本就极少在门派中出现,是以根本没人发现他已被制成活儡。
蔺不烬识字不多,会的都是曾经在杂役弟子学堂中所学,他翻到老疯子的记录手札,命他一字一句读下来,从中得知他所做一切都是老疯子在老宫主授意之下进行的。
原来他所有的苦难本不必发生,它们本并非命运使然,所有一切都是被他人操纵掌控。
“所以……”
蔺不烬疯狂道: “我代替了老疯子完成了真正的偃术,控制并杀死了那些欺辱我的人!”
“这些人中,只有褚云絮曾予我过怜意。”
“我杀薄待我之人,救与我有恩之人。”
“到底错在何处?”
蔺不烬所问每一个字仿佛震耳欲聋,不知他到底用了何种法术让凌清清的心绪与那些画面中人物相连,甚至还有近乎真实……痛感。
凌清清的心有了些许动摇。
蔺不烬继续道:“凌清清,我只想得到我想要的而已。”
“可是,你们偏偏都来阻我!”
此时,少女的双瞳如今已失去焦距,她痛苦地闭上双眼,眼看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即将被击溃。
凌清清却忽然捂住了耳朵。
“不是的!”
当初在追查傀儡丝时,她翻阅了无数古籍。
古籍中并未提及蔺不烬所为的前因,只是将其归为秉性恶劣。
蔺不烬这一生确实受尽欺辱,可他手中的性命更多是无辜之人。
他痛恨自己羸弱之时受人欺凌,被人掌控命运,可当他拥有凌驾于人的力量时,也做了与他所痛恨之人同样的选择。
他原本是有机会选择的,却还是选择一条路走到黑。
“蔺不烬。”
周围的秽气在凌清清呵退,瞬间溃散。
她强定心神,深吸一口气,镇定道:“你杀那些欺你辱你之人,我不知来龙去脉,更无法审判你是否过错,我同情你遭遇的一切,但是这也并非你毁世灭道,罔顾他人生死的理由。”
凌清清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口中的褚前辈是个心善之人,你说你想救她,可若她还在世定然不会容你所为。”
蔺不烬像是被什么刺痛般,愤怒无力地瞪着她。
“我想不起你所说的关于上神‘凌’以及十一的记忆,我不记得她们是如何看你。但是上一世——”
凌清清痛苦地闭上眼,“我是真心救你。”
“我不知你到底用了何种手段控制我心神,又因何在某一天这股力量突然消失。”
“可就算没有它,在篱州城遇骨蝶妖时,我一样会救你。”
前世的凌清清拥有了正常人的生活,她已不是当初心肠冷硬的凌十一,不会见死不救。
“你说你羡慕仙门弟子拜师学道,说从前从未有人教你如何向善。”
凌清清声音一顿,垂下眼眸,“可这些,我与云行宗的师兄妹们都替你完成了。”
“武相峰的泽宇师弟、外门的阮家三姐妹曾与我一起为你寻医治灵根草药,天海峰长老曾赠你灵剑,晓莹师姐与齐师兄曾带你一字一句修读心法……”
“我与诸位同门带你下山历练便是要你明世间善恶。”
在发现蔺不烬对善恶认知异于常人之后,最初她并未想放弃过他,而是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可是蔺不烬,你呢?”
“因为你,上一世他们未曾有一人善终!”
她已尽人事,无愧于心!
“那又如何?”
蔺不烬沉默地听完她的话,可一开口便让人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他神情冷漠:“我从一开始便是为了你的半神骨而来,无论你们这么做与否,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他也曾沉溺于这同门之谊,差点忘记自己此番前来究竟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