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或许只有明然这样和谢天行有旧情的人,多年之后还会谈及一二。
但也如今只剩唏嘘。
明然平静道:“我上沧寰问过几次,得到的也只是他如今还活着的消息。”
她用勺子搅动杯中茶水,缓声道:“还活着便也够了。”
祁念一回想起苏醒过来之后,听师兄讲起的谢天行如今的状况。
他以自身为容器,背负着满身的恶念,孤身回到了狱峰。
狱峰本是沧寰用来严惩弟子的地方,是一处单独辟出的空间,能将外界灵气完全隔绝开。
相反的,也能将恶念完全隔绝在狱峰,不会影响到外界。
谁也没想到,自深渊归来的谢天行,最后还是回到了狱峰之中。
他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祁念一之外,最后还身怀白泽血脉的人。
他一人在狱峰待了八年,和那恶念对抗。
为了防止恶念向外扩散,再次打乱平衡,也为了避免其他人被污染,沧寰下令将狱峰完全戒严起来,任何人不得进入,包括掌门灵虚子自己。
狱峰和外界沟通的那一线罅隙被数十个阵法师合力封印,多年来,只有两个人拥有探望的资格。
一个是灵虚子,一个是陆清河。
重续灵脉成功后,陆清河又开始了从头修行。
再次修行的效率就比第一次要高的多,以前走过的弯路从头再来时都得以避免,陆清河在五年后重归元婴境,如今正在努力回到他巅峰时期的修为。
关于谢天行的所有消息,也是陆清河带回来的。
起初,谢天行有好几次都在被恶念吞噬沦为行尸走肉的边缘徘徊。
后来他硬是撑了过来,在用身体容纳恶念的七年后,和那些恶念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到今年第八年,据灵虚子说,谢天行已经有余力反击,开始慢慢净化恶念了。
没有人知道他还要抵抗多久,但或许终有一日,他能彻底将那些恶念净化干净。
明然听完,将桌上清茶一饮而尽,而后又斟一杯,对空虚敬。
像是在和远方的故人告别。
最后那杯茶随手洒在地上,在地面留下一道濡湿的深色痕迹。
过往如尘烟,埋入新泥。
“谢谢你。”明然低声说。
祁念一:“谢我什么?”
明然偏过头去不看她:“挺多事,随你怎么理解。”
祁念一摊手,冲云野露出一个“我对这种人真的没办法”的表情。
西洲之旅结束在和明然的比剑之后。
她们两上一次比剑斗法,还是很多年前在无望海。
现在这次斗法,就已经没有了那时的剑拔弩张。
抛开过往,只论剑道。
明然在继任家主之位后果真比以前沉稳了不少,就连剑路也收了锋芒,只能从飞红剑闪烁的红光上感受到明然一如从前的骄傲。
阔别西洲后,祁念一终于去到了南境。
南境结界消失,关口开放后,已经和外界恢复正常往来很多年了。
尽管如此,南境的境外联络事务部和学堂一直没有撤销,甚至越来越红火。
祁念一从飞舟点下来,才刚迈入南境,就受到了十分夸张的夹道欢迎。
入境口被特地清出一个特别通道,雪白的长毛绒毯从入境口一直铺到数百米开外,神殿从副尊到十二曜再到七星,全员齐聚在入境口的另一端欢迎她。
祁念一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知道自己要来南境的消息。
她艰难地咽下口水,感受着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视线,努力保持镇定,对云野低声说:“你说我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云野早就已经躲进了剑中,逃过了这奢华中透露着一丝尴尬的大场面。云野飞快在心里对祁念一说:“怕是来不及了,直接上吧,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祁念一:“……”
她真的很难不尴尬。
祁念一清了清嗓子,努力保持镇定的走了进去,在道路尽头看到了上官熙。
上官熙没有说话,但脸上细微的神情无不展现出她对如今的场面十分满意。
祁念一刚想说的话就憋了回去,内心叹了口气,最终决定接受南境对她过于热烈的欢迎。
深渊终战之前,南境的血脉者们就已经几乎彻底失去了他们的血脉之力。
最初所有人都经历了一段难熬的日子,后来随着学习了更多境外的功法,才开始补全南境在这方面的缺漏。
几年下来,曾经的血脉者们终于开始慢慢习惯不用血脉之力战斗的日子。
境外联络事务部如今的负责人是上官熙,学堂由摇光管辖。
学堂本是她当年提出的一个构想和建议,开办一个学堂来负责教导仙道八门以及其他一些小众偏门的工种,请一些境外的门派弟子来当教习先生。
祁念一离开南境之前,学堂还没有建成,如今已经颇具规模。
她到南境的第二日便兴致勃勃地去参观了学堂。
学堂的学子年龄跨度很大,从五六岁的小童到白发苍苍的老人,有的迎着晨光跟着先生念诵道法自然,有的手持木剑在演武场踉踉跄跄地跟着教习挥剑,老者佝偻着身躯慢慢爬上学堂的顶层,在落满温暖日光的书阁中钻研着阵法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