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相宜躲在窗后看她哥乌龟爬似的走路,足足看了二十分钟,抹抹酸涩的眼睛,坐回书桌前,翻开英语书大声朗读起来。
这一年的春节,卓蕴在纽约和苏漫琴一起过,还有几个要好的中国留学生,大家一起在苏漫琴租的公寓包饺子,自力更生做年夜饭。
边琳和卓蘅留在久兰花苑,除夕夜,边琳做出几道卓蘅爱吃的菜,母子二人边看电视边吃饭。卓蘅学着姐姐的样子,买来对联、福字和大红窗花,一样样贴在门窗上,还搂着妈妈拍了一张合影,发给卓蕴看。
赵醒归则和家人们一起去梧城过年,年初三就回到钱塘,赵伟伦、范玉华准备带赵相宜坐飞机去长滩旅行,潘姨还在放假,“留守儿童”赵醒归只能托给苗叔照顾。
赵相宜托着下巴看她哥,语气遗憾:“哥哥,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去?”
赵醒归揉揉她脑袋:“我坐飞机不方便,去那儿,你们出海玩,我也玩不了什么,还老要人背来背去,很麻烦的。”
赵伟伦知道儿子是真的不想去,对女儿说:“你别管你哥,你哥现在跑得也不少,南征北战,不稀罕和咱们一块儿玩。”
赵醒归看向爸爸:“我没有!”
范玉华还要给丈夫帮腔:“你哪没有?你就是心思不在我们身上,就想和女朋友一起出去玩,谁不知道啊。”
赵醒归:“我真没有!”
苗叔在梧城和儿子一家团过年,还走了几家亲戚,等赵伟伦一家三口飞走后,他看着冷冷清清的C2小楼,搓着手问赵小少爷:“小归,咱们要不要去观县住几天?”
赵醒归一愣,接着就捂着脸笑得停不下来,老苗叔这夕阳红恋爱谈得热情似火,连他都自叹不如。
于是,苗叔就带着拖油瓶小赵同学直奔观县,哦,不对,应该反一反,是赵醒归开的车,带着老苗叔去见他的琳妹妹。
久兰花苑那栋带篮球架的小院子又热闹起来,一对大人带着两个大男孩一起过节。卓蘅和赵醒归处得越来越熟悉,他们年龄相仿,又都是大学生,开始有共同话题,有时候还会一起打篮球,或是联机打游戏。
边琳在观县的亲戚们提着礼物来拜年,见到苗叔和赵醒归,不知道该怎么叫,边琳也愣愣的不知要怎么介绍,还是卓蘅对亲戚们说:“那是苗叔,是我妈朋友,这是赵醒归,是我姐对象。”
苗叔和赵醒归都很不好意思,边琳的堂姐边丽之前就听说赵醒归腿不好,没多说什么,逗卓蘅:“那你呢?小蘅,你怎么还没对象呀?”
卓蘅认真地说:“我还小呢。”
“小什么呀?”边丽笑道:“你姐夫比你都小一岁哦。”
卓蘅听到“姐夫”这个词,整个人都不好了,转头去看赵醒归,发现赵醒归也脸色古怪地看着他。
不!卓蘅想,不会有一天,他真的要叫这人“姐夫”吧?
那赵醒归要叫他什么?小、小舅子?
卓蘅:ORZ
——
寒假结束,新学期开学,赵醒归的生活又变得忙忙碌碌。
除了按时去篮球队打球、日常锻炼、和卓蕴用微信分享日常,他剩余的精力都放在学业上。
他喜欢自己的专业,不会像卓蕴那样摸鱼,上课很认真,作业也都用心对待。
人工智能是一门新学科,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智能化社会,AI技术早已渗透到方方面面,将来也会需要大量人工智能领域的人才。并且,这个专业对赵醒归相对友好,他的身体条件有限,很多专业学不了,就算学了,以后工作也会很困难。而人工智能,更看重他聪明的头脑和健全的双手,坐着轮椅,不影响他操作计算机。
在A大,赵醒归几乎不参加社团活动,也没有加入学生会,每天就开着轮椅车头去往不同教室。
他英俊却低调,据说家境还很富裕,学生们对他都很好奇,在路上见到他,总会多看两眼,赵醒归就成了校园里一道很特别的风景。
上课时,他会把轮椅车头卸下放在教室墙边,自己坐着轮椅待在第一排。有人来和他打招呼,有人与他聊天,也有漂亮女生想要接近他,但他始终高冷,不苟言笑,令人望而却步。
赵醒归和班里同学关系还不错,但没有特别深交的朋友,入校大半年,他最亲近的只有一个向剑。
朋友贵精不贵多,赵醒归渐渐发现,他的心理因为身体变化真的有了改变,除了至亲好友,他只有在和篮球队那些同病相怜的男孩们待在一起时,才会真正放松,真正快乐。
他接受了这个事实,自己已经成为一个与众不同的残疾人,没必要去渴求太多健全人的认可和喜爱,也没必要用是否合群去向旁人证明,他其实过得还不赖。
四月十八日,盛春季节,赵醒归迎来他的二十岁生日。
他与轮椅相伴已满四年,从身到心,变化不可谓不大,但他的那双眼睛依旧淡定从容,脸上的笑容还比过去更多。
他不愿去想自己失去了什么,想的更多的,是现在的他拥有了什么,未来的他又要争取什么。
生活很残酷,酸甜苦辣,他都尝过,只求全力以赴,不留遗憾。
赵醒归头戴生日帽,坐在餐桌前闭眼许愿、吹蜡烛、吃蛋糕,范玉华帮他拍下很多照片和视频,都发给大洋彼岸的卓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