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一直压抑在天幕上的低沉霾云,酝酿多日,终于降下一场雨,而后将浓郁的暗色都尽数低落,云收雨散,显露出高远的天空。
前后对比,能明显地感觉到,他已经解开心结,不再和人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如今再伸出手,能真正地触碰到他这个人本身。
邓展鸣短暂地出了下神。
谈致北在那边,漫不经心地喂了两声:“听不见吗?信号不好,挂了。”
等等!邓展鸣立刻回过神来,定了定神,忽地咬了下牙。
“那个,你……你离方老师远点。”他认真地说,“虽然你们曾经有过一段,但是前男友要有前男友的本分,最好是能像死了一样不出声,不要打扰方老师现在的生活。工作有交集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方老师和人打电话的时候你不要随便过来插话,你现在又不是方老师的谁……”
谈致北移动手指,面无表情地把电话一键挂断。
方舒雁看了眼他:“人家还没说完呢。”
谈致北面不改色:“是吗?信号不好,没听清楚。”
什么年代了还扯这种话当借口,又不是还在山里。方舒雁白了他一眼,懒得和他较真,伸手去拿手机。谈致北却伸长胳膊,将手机拿向一边,别有意味地盯着她看。
几岁啊这人?方舒雁当然干不出踮脚探身去抢的行为,不冷不热地看他一眼:“干什么?”
谈致北说:“不干什么,就是突然产生了一点好奇,方导现在把我当成什么人来着?被我自作主张拿过电话好像也没怎么生气。”
“前男友。”方舒雁面色淡定,“非常不讲礼貌的那种,正常人都懒得和你一般见识。”
哦。谈致北也不生气,只缓缓扬起一边眉毛,而后轻轻叹了口气,面露惆怅。
方舒雁:“……?”
“难怪。”他说,突然自顾自地开始伤怀,“不过是个没什么关系的路人而已,可能还是前任渣男反派下岗再就业,比不上你三年五载没联系的弟弟也正常,我能理解。”
方舒雁:“……”
什么毛病,因为在剧组所以进化成戏精了吗。
她啼笑皆非地扔了个白眼过去,刚要顺势而为嘲讽几句,听见他又说:“所以是因为这个弟弟,才跟公司和展风那边都打了包票,说只要展风把何振推出局,就不会再曝出更多的料吗?好感人的姐弟情,真是羡煞旁人。虽然手握黑料我没有接到任何通知,也没人和我商量,不过我先感动一下。”
方舒雁怔了怔,随即莞尔。
“你知道了?”她问,“刚和你说,机会还没找到,你就先知道了。怎么,生气了?”
谈致北看她一眼:“谁知道呢?不过如果谁哄我一下,可能我就心甘情愿听话了,指哪打哪。”
方舒雁双臂环胸,抬眸看他,似笑非笑。
“也不知道谁有那个闲心哄你,我的话可是想找你算算账的。”她说,“展风上面有关系,你手里的料就算全曝出来,也顶多就是让展风元气大伤,想要斩草除根是不可能的。明明有那么多也能达成这个目的的办法,但你选了最浪费钱的那种,一味追求速度,我对你的大手大脚风格很不欣赏。”
谈致北稍稍扬眉,没说话。方舒雁唇角几不可查地弯了弯,很快抚平唇角,故意板起脸。
“要不是我聪明,去和展风谈判,让他们想要不继续迎接更多惊喜,就得把这次爆料的费用差不多结一下,这次可就亏大了。”她说,看着谈致北,稍稍歪了下头。
她从容地扬着眉,唇角浅浅地弯起,似笑非笑地道:“不是说钱都是替我保管的吗,下次没我的允许,不能这么大手大脚地往外撒钱,听明白了吗?”
第53章 Chapter53
层层叠叠的脚手架旁,高楼大厦逐渐堆垒出初始的形状,秦瘤子和陈生站在距离地面十二层楼的高度,正在往墙上涂抹水泥,垒上红砖。
人实在是种野心勃勃的动物,没有飞翔的能力,却对天空一直心怀向往。从古巴比伦时期平地而起的巴比伦高塔,到现代城市中直指天际的林立高楼,从地面向上攀登,一步步走向天空,脚下是工业时代的钢铁洪流,头顶是千万年亘古不变的高远天空。
人站在半空,连接天空与大地,像行走在另一个悬浮的世界中。秦瘤子又垒了块砖,慢慢地低头向下看。 “我老家那块儿地都平整。”他说,“面朝黄土背朝天,种地时弯着腰,低得人腰酸背疼。那时候根本就想不到,有一天我也能站得这么高,还有点儿新鲜。以前总怕不小心掉下去,人扑棱几秒,就没了,砸地下肯定跟碗豆腐脑似的,脑浆子和着血,什么玩意都有。”
他朝下面又看了一眼,想了想,说:“我要是往下掉,想掉得潇洒一点,不知道半道上能不能反应过来,整个造型啥的,像鸟一样扇扇胳膊,能拍下来让你看看就好了,等我婆娘来了也让她看看,这算是最后的遗像了吧,让她多看两眼。”
他们两个离得很近,各负责一段挨着的墙,都从一侧向中间垒,每行垒到最后都能悄悄说上两句话。陈生往墙上沉默地垒着砖,压抑而紧绷,呼吸像拉动风箱,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