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舒雁于是只言简意赅地说:“他不是您想象中的好丈夫、好爸爸,这些年对致北很不好。”
谈茉莉怔了半晌,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眼睫稍敛,声音很轻地说:“他们都不告诉我,其实我自己也猜到了。”
方舒雁沉默以对,她稍稍转眸,看向不远处遥遥看着这边的人影。
温聆和一个陌生的白大褂站在一起,正向这边看来,留意着谈茉莉的动静。见方舒雁发现了她,温聆朝她弯了弯唇角,扬了扬手中的病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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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阿姨现在的记忆停留在了发生家庭剧变的那一年,由于没有之后所有的记忆,她现在情况稳定多了。要她接受她儿子已经长到了这么大,多少花了一点时间,不过到底血浓于水,她自己好像也有直觉上的相信,最终接受了这个事实,现在就像是躺了很多年的植物人,正在重新融入社会。”
方舒雁点点头,平静地说:“能把过去一切不好的记忆都忘掉,不算是件坏事。”
可惜发生过的事情就不可能完全没有痕迹。温聆轻声叹了口气:“现在不能和她提起林睿弘这个人,也不能告诉她当时发生过的事,不然她的情绪立刻就开始重新不稳定,还会伤人和自残,为了病情的稳定着想,现在还不能和她直说,只能先这么疗养着。”
不过和之前常年意识不清醒的状态比,肯定要好太多。温聆看向她,笑着问:“没想到真能在这边看到你,和致北的心结解开了?”
方舒雁转头看她,不答反问:“不是你说之前谈阿姨想见我的吗?”
那个啊。温聆遗憾地摇了摇头:“谈阿姨想见你是上次情况不稳定时说的,当时应该是想起了之前致北和她提起你的记忆,但之后她的这段记忆又没有了,现在谁也不知道她当时是想干什么。”
方舒雁点点头,表示理解。温聆问她:“见到谈阿姨什么感觉?”
方舒雁想了想,说:“她笑起来给人的感觉特别明艳漂亮,一看就是养尊处优多年,无忧无虑的那种人,很有感染力,让人看了也会不自觉跟着开心起来。”
好像的确是。温聆赞同地点了点头,方舒雁稍顿,浅淡地弯了弯唇角。
“有点想象不出致北这么笑起来是什么样子。”她说,“他们母子长得挺像的,如果没有发生过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致北可能也可以这么笑吧。”
温聆怔了怔,一时默然。
谈茉莉今天在户外运动的时间已经到达上限,她这些年进食极不规律,也相当缺乏运动,身体极差,活动太久也受不了。医生和护工带着她回到病房,她这一路还抓着谈致北的手腕,和他不住地说着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化丰富,一看就知道正在和儿子面授机宜。
方舒雁和温聆落后几步,在她说出那句话后,两人都沉默下来。
她们又向上走了一层,温聆突然问她:“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致北顺顺利利地长成了最好的样子,你们之前会不会就走不散了?”
方舒雁稍稍扬眉,没有犹豫,笑着摇了摇头。
“那就不会有我们了。”她说,“阳光灿烂的完美好人对十几岁的我来说太耀眼,耀眼到觉得刺眼。我不会靠近的,这种没有阴霾的明亮我可能会觉得讨厌吧。”
那时她还是个在温和疏离外表下,实则尖锐又淡漠的人,独自行走在看不到希望的黑暗长路中,太过明亮无暇的阳光会将她的阴暗面灼伤,她只想保全住自己,追逐星星那一点寒冷遥远的清辉。
谨小慎微,连奢求的念头都不会有。
不过呢。方舒雁又说:“如果他能不经历这些,那我们不会遇见也很好。”
如果可以,谁会只满足于互相取暖,而不渴望幸福呢。
她们走到谈茉莉的病房门口,谈茉莉似是终于教育完儿子,坐在病床上,期待地探着身向外看。见到方舒雁出现在门前,谈茉莉眼睛一亮,热切地向她招手。
“舒雁!舒雁是吧?”她轻快地招呼了一声,目光灼灼地看向她,眼中饱含希望。
“能陪阿姨聊聊天吗?我知道突然这么说有点唐突,不过阿姨对你一见如故,感觉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就我们两个人!”她情绪高涨地道,朝方舒雁努力眼神暗示,表达自己想要和她聊聊的意愿。
……我吗?方舒雁有点迟疑地指指自己,谈茉莉用力点头,笑容明亮。
不光是她迟疑,从医生到护工,从温聆到谈致北,都有些皱眉。谈致北和谈茉莉商量:“我们可以旁听吗?不插嘴,就是一起热闹热闹。”
谈茉莉瞪了他一眼,不高兴:“不行,你们都出去。”
医生不赞同地皱了下眉,虽然谈茉莉现在情绪稳定了,但谁也不敢保证谈茉莉和方舒雁单独相处的时候不会突然情绪失控。但谈茉莉身上有些养尊处优带来的娇气,也不是能被轻易劝动的。正在踟蹰之际,方舒雁已经做下决定,朝谈茉莉笑笑。
“好啊。”她应了一声,看了眼其他人,用征询的语气问,“你们在门外稍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