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舒雁转过头来,定定地看了她几秒。
“顺水推舟承认这件事,让原先都在骂我的人,转而过去骂他?把他钉死在出轨劈腿的耻辱柱上?”她望着她,轻声询问,“他没有哪里真的对不起我,你明明知道,比我知道得更早。”
让她怎么恩将仇报。
曹双深深地叹息,粗鲁地抹了把脸上的泪,没办法地拉着她继续向前:“带你去,我带你去!那地方陈哥和我说过,我知道另外的入口。我们现在就联系公司……”
她闷着头向前走了几步,又有意识地放缓,不让方舒雁走得踉跄。她走在前面,沉默了一会儿,问方舒雁:“你要怎么办,舒雁姐?”
不趁着这个绝好的机会当机立断官宣分手,以后要怎么让自己全身而退?
她看不见方舒雁的表情,只听见方舒雁的声音轻而淡,像缥缈的呓语。
“至少不能让他对所有人都失去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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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害怕和所有人相处。”谈致北喃喃自语,“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对我笑脸相迎的人就会突然把我捆起来,拿刀砍向我,我也有疏忽的时候,不能动的时候,我会死,真的会死。”
温聆深深呼吸,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轻声问:“谁把你捆起来?谁拿刀砍向你?”
“我的钢琴老师。”谈致北闭着眼睛,陷入遥远褪色的回忆,重新置身于年幼的孩童噩梦般的记忆中,眼睑下满是阴霾。
“他让我在房间里弹钢琴,自己去和我爸爸鬼混在一起。一个套间,我在外面对着琴谱,认认真真地练曲子,他和我爸爸在里间的床上翻来滚去,用我的钢琴声助兴。”
他说着说着,长久地沉默,而后忽而唇角轻扯,露出个讥诮的笑来。
“叫得那么大声,肆无忌惮,就像是等着我走进去——等着我发现。”
温聆按住他肩膀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后来我发现了,他把我绑起来,塞住嘴,放到衣柜里,给我留一道缝隙。”他眉心痛苦地拧在一起,表情也逐渐扭曲,“结束后会用搂过我爸的脏手碰我,环着我的肩膀说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不能告诉我妈妈,不然我的爸爸妈妈会吵架,幸福的家庭就没有了。真恶心,真恶心——”
“都过去了,不要放在心里,都是他们的错,不要惩罚自己。”温聆死死按着他的肩膀,用力道加深自己的心理暗示,果断开口,不断重复,“你没有错,你没有错,你没有错——”
谈致北渐渐平静下来,温聆的声音终于稍稍放缓。
“你的心理性洁癖就是那个时候产生的。”她轻声说,声音抑制不住地沙哑,“那些人对你没有那么大的影响,你做了一个梦,睁开眼睛之后,那些过去的经历就像过眼烟云,都不重要了,这些事情再也没办法继续折磨你。”
谈致北长久地沉默,而后顺着刚才的话题继续。
“拿刀砍向我的是我妈妈。”他深深地垂着头,声音平静,“是我的错,我最终还是没忍住,去问她,为什么我的钢琴老师会和爸爸在床上抱在一起,滚来滚去,还要让我在衣柜里看着。”
“我妈妈那时的表情,我在噩梦里经常见到。”他喃喃地说,声音飘忽,恍若游魂,“太悲伤了,太痛苦了,太绝望了。我从看到她表情的那一刻开始后悔,这么多年,一直一直都在后悔。如果我不说,是不是我的家庭还会维持表面的幸福?我妈妈也不会受刺激太大精神失常?”
温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下,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能正常开口,斩钉截铁地否认他的自我评价:“不是你的错,在谎言基础上构建的虚假幸福没有意义,你的做法没有任何问题。”
“她让司机把我送走,拿着刀,去找那两个人。”谈致北喃喃地说,“我很害怕,她的表情那么可怕,我不想走……我让司机把我送回去,司机不知道具体情况,被我磨了一阵就把车掉头。我回到家,上楼,那么多血,我爸爸的,那个男人的……我妈妈满身是血,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我。”
他突然发不出声音,生理性地痉挛,试着张嘴好几次,才终于发出声音,继续说了下去。
“我妈妈笑着问我害不害怕。我害怕地嚎啕大哭。我为什么会哭?为什么会害怕?我妈妈朝我招手,我朝她跑过去,她抱住我,很温柔,说她对不起我,我下辈子一定能过得幸福。”
“……后来呢?”温聆声音艰涩。
“后来司机上来,救活了我,也救活了钢琴老师和我爸爸。”谈致北声音沉冷,如同浸冰,“只有我妈妈疯了,为什么?她什么错都没有,她手刃仇人,也保护了我。为什么那些人要把我救活?我应该去死的,和那两个男人一起去死。为什么千错万错的我们都没有事,只有我妈妈受折磨?”
他颠三倒四地重复了好几遍,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都死了就好了。”他表情平静,微笑起来,笑得纯粹而简单,眉眼柔和,像在说什么虔诚的祝福,“让该死的都去死,有幸苟延残喘就要去赎罪。我的梦想就是亲手送那两个男人去死,我一天天一年年地等,总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