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吴嬷嬷经过,借着月光,看见院中有个黑乎乎的人影,大喝了一声:“谁!”
正在出神之中的程垚,骇了一跳,缩回手来,定在原地不动。
吴嬷嬷进了院,举高灯笼,这才看清是程垚,连忙歉然道:“程大人,您怎得在这里?”
“我……我睡不着,起来走走。”程垚道。
吴嬷嬷不放心地拿灯笼照了照荷花缸,见上头的嫩芽无损,这才安心:“我还以为有人想弄这花,姑娘费了好些劲儿,这眼看就快开花了,可不敢有损伤。”
程垚看向荷叶嫩芽:“这花,是祁将军是为裴先生种的吧?”
“可不是嘛。”吴嬷嬷爱怜地看着荷花缸,“折腾了好几年,总是种不活,今年好不容易种出来了,偏偏军师又走了。”
“那这花……”
“姑娘没发话,别说这花,这个院子里头的一块砖,屋子里头一张纸都没人敢动。”吴嬷嬷叹道,“她想留就留着吧,算是个念想。”
裴月臣虽然走了,但这个院子依然每日有人洒扫,可见在祁楚枫心里一直有他。程垚喟叹道:“……若是裴先生没走,说不定今日还能拦着些。”
“谁说不是呢。”吴嬷嬷跟着他长叹,提着灯笼,挪动脚步往外走,“路上黑,我送您回去吧。”
程垚跟着她朝外行去,边走边问道:“将军现下可还好?她的伤,很疼吧?”
“药是吃过了。”吴嬷嬷语气里都是疼惜,“十指连心,疼哪能不疼呢?这孩子其实打小就怕疼,偏偏性子又倔,把自己关屋子里头,谁都不许进,让人干着急,也不知她一个人疼成什么样子。”话至末端,已带有哽咽之音,显然是对祁楚枫心疼之极。
把自己关屋子里,不许人进,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这怎么能行?!程垚刚想说话,便看见游廊另一边数人提着灯笼急急而行……
“大勇?”久在将军府,吴嬷嬷仅凭身形便能分辨出来,紧接着愣了一下,“军师?!”
裴月臣?!程垚也愣住。
“军师回来了!回来了!”是大勇的声音,朝吴嬷嬷喊过来。
不过片刻,那群人已至面前,居中之人果然是裴月臣。
虽看见了程垚,却顾不得寒暄,裴月臣急急问吴嬷嬷:“楚枫可还好?”
吴嬷嬷摇头如实道:“不好,这孩子把自己关屋子里,不许人进……”
裴月臣听罢,不再多言,快步往祁楚枫所住的院落奔去,其余人等赶不上他的步伐,在后头追着过去。
小院之中,房门紧闭,阿勒眼泪汪汪地坐在石阶上,腾腾趴在她脚边陪着。
看见裴月臣进来,阿勒腾得站起来,又惊又喜,刚想唤人,又似想起了什么,慌忙先规规矩矩地施礼,然后才唤道:“军师!”
腾腾早已摇着尾巴迎上前,大脑袋起劲地往裴月臣身上蹭。
“楚枫呢?”裴月臣问道。
阿勒委委屈屈地指了指屋子:“姐姐关着门,我叫她也不应,我……”一边说着一边泪水吧嗒吧嗒往下落。
屋内,透着昏暗的灯光,她大概还未睡。
裴月臣行至房门前,抬手,深吸口气,然后轻扣了两下房门。
“楚枫,是我。”
等了片刻,屋内毫无动静,并未有任何回应。
裴月臣又轻扣两下,情急之下,也不再掩饰声音里的焦灼:“楚枫,我是月臣。”
屋内依然静悄悄。
阿勒在他身后,抽泣着唤道:“姐,你开门好不好?让我看看你。”阿勒身后,程垚、吴嬷嬷、崔大勇和家仆们站了一地,目中满是担忧。身为将军,祁楚枫在府中,她的话说一不二。她既然关着门,不许人进,将军府里头上上下下,莫说吴嬷嬷和阿勒,即便是程垚,也不敢违抗。
裴月臣换了语气,柔声哄道:“你不开门,至少出个声,行不行?”
说罢,他用头抵着门,静静地等了好一会儿,屋内仍是一丝回应都没有,心中的焦灼随之升至顶点……
“我要冒犯了。”裴月臣转头看向吴嬷嬷。
吴嬷嬷何尝不是担心之极,当下也顾不得许多,遂点了点头。
裴月臣以肩撞门,重重撞了两下,门扇被撞开的一瞬,一眼就看见祁楚枫——她披头散发,整个人蜷缩在地,身体不受控地微微颤抖着。
“楚枫!”
他掠身上前,轻轻扶起她,同时挡去其他人的目光,知她甚深,明白她是绝计不愿自己的狼狈模样被旁人看见,口中只唤:“嬷嬷进来,关门。”
吴嬷嬷赶忙进屋,关门,将其余人等隔在屋外。
裴月臣低头看向怀中的祁楚枫,她紧紧蜷缩着,额上全是冷汗,受伤的手本能地护在怀中,人已然疼得晕厥过去了,却仍不由自主疼得颤动。他小心翼翼拨开她汗湿在脸上的头发,即便是这样最轻微的触碰,他不得不谨慎小心,生怕再次弄疼她。
再往下看,她受伤的手,包扎的布条已被血浸透,衣袍上斑斑点点尽是血迹。
“这孩子……”吴嬷嬷只看了一眼,泪一下子淌下来,“好好的,这么折磨自己,何苦……”
裴月臣何尝不是心疼如绞,但此时此刻,仍需镇定,沉声道:“嬷嬷,她的伤口必定是裂开了,需要重新换药。这种伤口,一般的金疮药效验不好,我记得两年前咱们府上采买过西南的血竭,此药对止血有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