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毅迟的声音复在她耳边响起——
“……我老车在北境数十年,也送走了许多人,有的是生离,有的是死别,这心里头的难受劲儿,我懂……咱们得看着别人来来去去,生离也好,死别也罢,都得习惯。”
祁楚枫望向近旁爹爹的墓地,茫茫然地想:
如何才能习惯?
老车,你怎么没说?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细细碎碎,纷纷扬扬,被风一吹,兜头兜脸地扑了人一身,潮乎乎的。雨丝均匀地落在墓穴顶新铺的草皮上,草叶青翠欲滴,绿油油的蚂蚱从近旁冒出来,争先恐后地往上蹦跶。
官道上,一匹快马正朝左路军方向疾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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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礼刚刚结束,祁楚枫满脸倦容刚刚回至府门口时,崔大勇便急急迎上前来。
“将军,宫里来人了!正在偏厅候着。”
“宫里?”
祁楚枫闻言微微一怔,继而转头看向祁长松:“是来寻你的吧?”
“宫里来人也该去见七公主,找我作甚?”祁长松也是一愣,满脸疑惑不解,问崔大勇:“说什么了吗?”
崔大勇摇摇头:“口风很紧,什么都没说。”
断指处又是一阵疼痛袭来,祁楚枫暗暗咬牙硬撑,皱眉道:“……先去见见吧。”
“你撑得住吗?”祁长松不放心道,“老邢说止疼汤药喝多了不好,要给你换方子,月臣给你取药去了,你再忍忍。”
“这点伤算什么。”
祁楚枫嘴硬道,刚说完就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不得不靠在柱子上,缓了缓神。
“你看你……”祁长松急道,“这样,我去见他,你先去歇着。”
“费什么话。”
撑过那波痛楚,祁楚枫挺直背脊,朝前行去,压根不理会他。
“你、你这脾性不改改,狗都嫌!”
祁长松叹了口气,追了上前去。
两人行至偏厅,一见来人,祁长松心里立时一咯噔——来者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周云,不仅是掌印太监唐三礼的义子,因自幼习武,故又颇得圣上青睐,常常委以重任。今日竟不知是何等大事,圣上派他来北境传信!
与祁长松正相反,看见周云,祁楚枫反而放下心来。她最担心的事情圣上赐婚,但显然赐婚这等事情是断然用不着周云来跑一趟。
“左将军!右将军!”周云见到他们,立时起身迎上,便已看见祁楚枫脸色苍白,目光很快落在祁楚枫裹得结结实实的左手,惊道:“左将军这是怎么了?”
祁楚枫勉强一笑:“没事,一点皮外伤。”
“周公公快请坐!”祁长松忙道,“公公一路辛苦了,还未用过饭吧?我让大勇……”
“不着急。”周云笑着打断他,“小的身负皇命,不敢耽误。”
“对对对!”
祁长松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整理衣袍,忽又想起什么,先去帮祁楚枫整理衣袍。祁楚枫一脸不耐烦,当着周云的面又不好拒绝,由着祁长松把衣袍下摆抻平。紧接着,祁长松飞快地抻了抻自己的衣袍,就往地上跪去……
周云连忙上手去扶:“右将军使不得!”
祁长松不解:“不是要接旨吗?”
“是有件事,此番圣上让我带了几句话。”周云扶起他,朝旁让道,“两位将军请坐。”
闻言,祁长松与祁楚枫方才落座,等着周云说出下文。
待两位将军都坐下,周云方才落座,朝他们道:“我知晓两位将军都是爽快人,有些话我也不绕弯子了。”
“周公公直言便是。”祁楚枫道。
周云点头道:“如今东南战事陷入胶着状态,两位应该都知晓吧?”
祁楚枫与祁长松皆点头。
“去年主帅陆庭连败六仗,连当年好不容易收复回来的古鸦城也被东魉人重新占领,圣上气得连最心爱的茶具都摔了。”周云叹道,“如今国库拮据,圣上希望能够速战速决,在年内结束此战。”
祁长松尚在揣测圣意,疑心周云来哭穷,多半是圣上想减军饷,而祁楚枫心下已然明白周云此行的来意。
“所以圣上决定从各境调兵,南境的霍将军,西南的曹将军,还有就是北境。”周云看着他们二人,“圣上意思是,请两位将军筹措出五万人马,带兵南下,但同时也须得保证北境不出岔子。”
既要带兵南下,又要保证北境稳固,自然是要他们其中一人留守北境,祁楚枫问道:“谁来留守北境,谁带兵南下,圣上可说了?”
不待周云回答,祁长松已抢先道:“当然我带兵南下,这还用说。”
周云闻言,笑容颇有些尴尬,一时不便说话。
“周公公,您别理他,您接着说。”祁楚枫道。
“圣上原先确实想过让右将军带兵南下,”周云替祁长松圆了一下面子,“但后来又考虑到这两年有不少来自南方的新兵,大部分补充到左路军,为了避免最大限度的水土不服,所以圣上也在考虑是不是由左将军南下。”
“我军中也有南方兵,再说,这也不是……”
祁长松话说到一半,被祁楚枫瞪了回去。后者复看向周云:“所以,圣上尚未决断?”
“圣上的意思是,请两位将军自行定夺。”周云顿了顿,不待祁长松说话,又道,“南境与西南的兵力有限,主力靠北境,所以南下之人需得肩负主帅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