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年,有盐氏的盐队好像彻底消失了。
如果不是姜盈一直派人密切关注着有盐氏部落的情况,姜盈怕是要以为有盐氏遭遇了什么天灾人祸。
而事实上,有盐氏的日子很好,比之前的日子都更好。
他们的盐队不再出门换盐,完全是因为姜姓部落送过去的大米已经足够他们吃了。
既然大米够吃了,为什么还要去换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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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大米够吃了,为什么还要去换盐?”
有盐氏部落里,盐队队长,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曾经的盐队队长,妫涡面红耳赤地和妫冰争辩。
“我不会去!我不会让盐队里的兄弟去白白吃苦、白白送命!”
“哪次出去盐队里不死人?现在明明可以不出去,为什么还要出去?”
“现在还有哪支盐队肯出去?别人都不出去就让我们出去?”
“反正出去的不是你,你在部落里住自己的大屋子、睡自己的大床,才不管外面的族人有多辛苦。”
妫涡大步流星地走开了,妫涡盐队里的族人们十分关切地迎上来,纷纷询问妫涡要不要出门。
妫涡中气十足地说道:“不去!有我在这里,没人能逼你们出去!谁也不行!”
妫涡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妫冰的方向。
盐队的族人们都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口中不断冒出称赞妫涡的话。
不远处,妫冰将这一幕全都看在眼里,他的脸色像寒冰一样冷,胸口里却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这团火焰已经在他的胸口里燃烧了几百个日日夜夜,他白天吃不下饭,夜里不能安眠,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这团火焰烧化了!
妫冰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除了他自己之外,所有人都看不到有盐氏正在自取灭亡?
“有盐氏是靠盐湖和盐队活下来的!我们祖祖辈辈都是这么活下来的!”
“我们的盐湖就像其他部落的田地,我们的盐队出门换盐,就像其他部落的族人耕地。”
“只有田地却不耕种,能长出粮食吗?能吃饱肚子吗?”
部落里的其他人却不是这么想的。
“田地不耕种就长不出粮食,我们的盐湖却不是如此!”
“盐湖里的盐冰,早上取走,傍晚又会结冰,这是神女妫妇对有盐氏的恩赐!”
“取之不尽的盐永远都能换来粮食,我们的族人永远不会饿死。”
姜姓部落送来能够养活整个有盐氏的大米的第一年,有盐氏的盐队就不愿意出门了。
不过第一年,妫冰的话还有用,盐队们依旧会在他的命令下出门。
第二年,听妫冰的话的盐队只剩下一半。
现在到了第三年,连一支盐队都没有了。
妫涡的盐队是最后一支听命于他的盐队,上次出去换盐是半年之前,空手而归,路上还死了两个族人。
然后妫涡的盐队就再也不肯出去了。
有盐氏部落里再也没有一支盐队听命于妫冰。
甚至连妫冰的部落长之位,都已经岌岌可危。
因为妫冰总是想让盐队出去,部落里的绝大部分族人都不想让盐队出去了,族人们对妫冰的尊敬和爱戴在一次次矛盾中不停消耗……
部落里好几个族人蠢蠢欲动,盯上了妫冰的部落长之位。
族人们也更想要一个不会再让盐队出门的部落长。
不过现在妫冰已经不怎么在乎自己的部落长之位了,如果他不当部落长,可以救下有盐氏部落,他愿意立刻解下部落长的宝带。
但是如果他不当部落长,他更看不到一点生机。
快了……就快了……妫冰有种强烈的预感,他最担心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
妫冰不明白为什么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姜姓部落第一批大米送来的时候,妫冰也很高兴,他现在再回忆那时的心情,仿佛隔着一个盐湖那么远。
第一批大米送来,足够有盐氏的族人们吃上几个月。
那时部落里的每一天都像春日祭一样开心,大家的肚子都吃饱了,男人的手臂更有力量,女人的嘴唇更加红润,小孩子们每天大笑着在盐湖旁奔跑。那几个月部落里怀孕的女人都多了不少。
妫冰的脸上也每天都挂着灿烂的笑,他人生中第一次这么开心。
因为姜姓部落的神米很便宜,族人们用更少的盐就能换到足够吃的粮食,采盐的工作顿时变得轻松许多。
每天只要花一点时间采盐、煮盐,剩下的时间都可以休息。
族人们躺在盐湖边舒服地晒太阳,这一幕妫冰现在闭上眼睛都能想起来,他当时以为看到了人生中最美的景象。
然后他渐渐发现不对劲。
姜姓部落送来的神米一次比一次更多、一次比一次更便宜。
有盐氏族人们劳作的时间越来越短,但是每次采盐煮盐都越发抗拒。
“姜姓的粮队还要过很久才来呢,过一阵采盐也来得及。”
“没准下一次姜姓部落的神米更便宜,根本不用准备那么多盐。”
“我们部落的粮仓还满着呢,不着急用盐换粮食。”
族人们不想再辛苦地采盐煮盐,只想每天唱歌跳舞晒太阳,饿了就吃香喷喷的米饭。
连采盐煮盐都不想干,自然更不想跟着盐队出门了,出门换盐更辛苦而且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