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来电时林昭穆正在图书馆,她拿了手机快步走出来,在图书馆大门外接听了陆承则的电话。
听陆承则的意思,好像才知道她出国似的。
“林昭穆,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居然又一声不吭地出国。”
这个“又”字听起来有些莫名,但林昭穆知道,他在指她之前一声不吭打了孩子。
一瞬间厌烦感溢满了全身。
“我们已经分手了。”她说。
电话那头的陆承则噎了一下,片刻后,说:“差不多行了,你闹脾气要闹到什么时候?”
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在闹脾气呢?
打了孩子是闹脾气,分手是闹脾气,她是这样不负责任的人吗?
不过林昭穆已经不想再去辩驳,没意思,没劲透了,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她只强调了一遍,“我们已经分手了。”然后就挂了电话。
陆承则也没有再打回来,他本就不是一个会做低伏小的人,她挂断电话会让他更加恼火,他恼火后并不会再打过来骂她,只会冷处理,美其名曰工作很忙,没有闲工夫去处理感情上的问题。
他始终觉得感情只是生活和工作的调剂品,林昭穆知道。
她想,这算是和平分手了吧,可能算不上特别和平,但至少,没有闹得很糟心,就是冷处理型的和平。
米兰的冬天也很冷,她站在图书馆大门外,裹紧了大衣,不过今天天气不错,日光暖洋洋的,除了风大,没什么缺点。
林昭穆算算日子,好像农历快到了春节。
不过今年的春节她大概不会冷清,因为留学生圈子里会办各式各样的活动,毕竟大家都要上学,都无法回国过年。
她就是觉得有些茫然,没有伤感,没有了失恋的痛,就是茫然。
一只手掌突然在她眼前挥动,林昭穆回神,发现是方嘉远。
“你为什么在这里发呆?”他问。
“哦,接了个电话,”她说,“你怎么在这里?”
方嘉远道:“我去你宿舍找你,你的舍友说你去了图书馆,就来这儿了,正想给你打电话问你在几层呢,结果在大门外就看到了你,看,我给你带了吃的!”他说罢,晃着手里的餐盒,露出一个张扬又明媚的笑容。
“你们中国的留学生总是说这里的东西不好吃,喜欢家乡的,今天我妈妈做了饺子,我从家里拿了一些。”
林昭穆挺惊讶的,她知道方嘉远的妈妈是中国人,但着实没想到方嘉远会从家里给她带饺子。
不知为何,心下的茫然突然散去了大半,她笑着道了谢,又说:“替我谢谢你妈妈。”
他们一起坐在图书馆外的长椅上吃了饺子,饺子被放在保温锡纸盒里,也没有变凉,方嘉远还很贴心地准备了蘸的醋,这一餐午后的点心林昭穆吃得很满足。
方嘉远说:“你就应该多吃点,太瘦了。”
林昭穆道:“以前没那么瘦,前段时间做过一个手术,瘦了很多。”
方嘉远顺势就问:“什么手术啊,手术之后就要好好休养的呢。”
林昭穆顿住。
这是一个羞于启齿的话题,她做不到像谈论吃饭一样谈论它。先不论大众对于流产是怎样看待的,即使是她自己,都觉得羞愧丢人。
以及,再是自私,依然对于那个生命有止不住的歉疚。
方嘉远敏锐地觉察出她神色有异,忙道:“对不起,我是不是侵犯到你的隐私了?是我没注意,对不起。”
方嘉远打直球追求的意思很明显,尽管在林昭穆拒绝后他说那他们就做好朋友吧,但林昭穆也不是傻子,看得出那只是他迂回的手段。
今天讲到了这个话题,林昭穆突然就觉得,她应该告诉方嘉远。
是一个隐私没有错,可她觉得,隐瞒只会显得自己懦弱。
于是她道:“没关系,就是一个人流手术。”
方嘉远愣了下。
林昭穆心想,果然啊,正常人听到这个总归会带上有色眼镜,她想方嘉远大概会真的终止他的追求,彻底做一个朋友。
她笑了笑,“这确实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对吧?”
方嘉远却说:“我想,你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定很不容易,很伤心,也很无奈。”
这回换作林昭穆愣在那儿。
到现在,还没有人,跟她说这样的话。
知道你很伤心,知道你很无奈。
陆承则没有说,他只会说,你在拿孩子的生命闹脾气。
俞芷旋也没这样讲,她说我觉得你做了一个正常的决定,做得好。
阳光越来越暖,那点儿冬日的风已经不足以与之抗衡。
方嘉远温和的声音在她的耳侧,伴随着意大利语特有的语调,“这并不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你只是在错误的时间遇上了你的孩子,你还在念书,我想,在为孩子负责之前,肯定得先为自己的人生负责,这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情,没有什么好不光彩的。谁没有一些无奈又不得不做的选择呢?”
林昭穆怔怔地看着他,好半晌都没说话。
“当然,”方嘉远又道,“你的前男友一定是个垃圾。”
林昭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好像从方嘉远的话里听出了非常强烈的憎恶。
她笑了好一会儿,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