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察猛然一抬头,迎上男人阴霾密布的目光。
他背着光,日光从他身后透过来,划开一道光与影的分界线。
飞眉入鬓,携了凌厉与俊逸,眼底仿佛压着一条吞噬一切的黑磷巨蟒,怒意昂扬,却始终镇在波澜不惊的江河下。
这双眼眸水色,原本美如落日长湖,壮阔秀丽的绝佳风光。
现在,黑云压城城欲摧。
惊雷,即将要炸开了。
“状元,有什么稀罕的?”
这道声音毫无感情,轻轻掷落下来,却溅起一池水花,砸得如平地惊雷,电行雷掣,金星四散,令人心惊胆颤。
包子被他随意一扔,骨碌碌滚落在玉察的膝盖旁。
游澜京起身,缓缓站在窗前,手掌覆在额前,眯了眼。
“公主,你说,状元很稀罕吗?”
玉察的膝盖已跪得酸软无比,麻感如电流,遍袭全身,可她一动不敢动。
她咬紧了下唇,死死的,几乎要渗出血,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去。
窗外,朱雀长街前。
错愕交加的人群中,新晋的状元郎李游,正失魂落魄苦苦寻找着貌似公主的身影。
他不知道,公主就在距离他五十米外的酒楼二楼,正委顿在仇敌游澜京的脚下,饱受痛苦。
游澜京的眼眸,紧紧地盯着这个移动的小黑点,一点点变冷。
黑色的瞳仁晦暗如一连下了三个月阴雨的天空,是无人踏足的死亡之湖,连一只蝴蝶飞越,都会被神秘的漩涡卷裹,坠毁。
这股平静的杀意,就像……在注视一个死人。
他说得越不在乎,语气越平淡,滔天的不满与仇视就越呼之欲出。
玉察隐隐约约意识到,即将发生很坏的事情。
“不稀罕,不稀罕……”
玉察急于解释,她扑过去,拽住了男人的裤腿,似乎这样就能阻止什么。
然而男人破天荒地没有看他。
游澜京依然静静地望着,长街上寻找公主的状元郎。
分明敕封的时辰已迫近,状元郎无奈跨上了马,却没有丝毫前进的意思,他依然在踌躇,在徘徊。
状元郎抱着最后一丝希冀,等待公主一闪而过的身影,再次重现。
游澜京抿起了嘴角,眼底笑意冰冷。
“看到了吗,公主,他在找你。”他缓缓抬起了手指。
“看他找得这么可怜,唉,微臣真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你是不是,更恨微臣了。”
“不是的……不是的!”玉察的声音嘶哑。
“大人,我们回府吧,我什么都听您的。”
玉察擦干了眼泪,拙劣地做出男人喜欢的笑容,此刻,她心神不宁,万分慌乱,只祈盼男人能收手,今日所有人都能平安无事。
李游在朱雀大街上多停留一份,死神就离他越近一分。
“不好。”游澜京拒绝得干脆利落。
玉察的后颈起了鸡皮疙瘩,她这下真的怕了,冥冥中有预感,游澜京即将做些什么,大难临头的恐惧感震撼着她的全身。
在于他的接触中,她逐渐了解游澜京的脾气,这个男人表面清风明月,实则心思阴郁,城府深重,最是胸怀狭隘,锱铢必较!
从方才起,他的每一个行动,每一句话,都指向了一件事,一个人。
游澜京深谙官场,行事老道,他不会明晃晃地摆出来,而是收着掖着,这绝不是善罢甘休,而是风浪再掀,毒蛇暴起的前兆!
“你盯着他看了许久,状元,真的很稀罕吗?”
一向从不废话,阴沉寡语的首辅,将这个问题重复了第三遍。
第8章 . 熬鹰(三) 游澜京终于低……
游澜京终于低垂着一双眼,瞥向了伏跪在地,苦苦拽着他裤腿的少女。
男人长长的睫毛,覆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瞳孔,那一点微不可察的情绪。
“微臣,是大魏唯一的文武双状元,怎么没见公主,多看微臣一眼?”
“一直以来,公主的目光,总是被他人夺走,给予微臣的,一丝也无。”
“原来如此。”玉察的眼泪,啪哒啪哒地打落在男人的鞋履上。
“你一直怪我,你怪我,怨恨我,为什么不冲我来?”
她红着眼,强忍着心底的畏惧,竟然敢抬眼那么定定地望着他,一丝也不晃神,这么大胆地质问他。
游澜京听完这话,俯下身,凑得那样近,似乎睫毛倾覆间,会落在玉察的脸颊上。
玉察透过男人深邃无底的眼眸,看到了冬日的肃杀。
他轻轻捏了捏玉察的脸颊,慢悠悠开口。
“公主,微臣怎舍得怪你,要怪,就怪他勾引你。”
骤然听到这话,玉察的喉头咽止。蓦然,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双手死死扶住窗框,半身探出来。
从她的喉头,涌出最惨烈的喊叫。
“李游,跑啊!快跑!”
长街上,状元李游猛然抬头,熟悉的声音在不远之处炸开。
他迅速回头,却见酒楼之上,一片空荡荡,似乎无事发生。
玉察被按回窗内的墙壁上,阴影重新笼罩上来,她扶住木架,瞳仁满是惊恐地盯着眼前的男人,他要做什么?
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游澜京的左手,单手持弩,袖中□□制作精良,刻满了九头相柳肆意吃人的可怖纹样,填金嵌玉,可单手开箭,瞧着是个小巧的玩意儿,杀伤力令人瑟瑟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