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待在角落的侍女捂嘴偷笑。
太子对沈少傅的“宠爱”,宫里早就人人皆知。这几日跟着二人,再看不出其中猫腻,那就是眼睛有问题了。
沈少傅进步神速,如今已经不会再为她的调戏轻易脸红,即使被戳穿,也不显狼狈之色,而是从容地反将回去。
“殿下为何看了我一刻钟。”
这下侍女不敢笑了,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那自然是因为沈少傅生得好看。”陆问君在身旁轻轻拍了一下,“坐过来。”
知晓他恪守礼仪的性格,所以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又补一句:“现在我们不是君臣,沈公子的礼仪就先放一放吧。”
停顿片刻,沈沣才放下书卷,坐去她身旁。
他尽可能地贴边,保持君子距离,然而马车空间有限,再避嫌,他与陆问君之间,也只隔开一拳距离。
总是文质彬彬的沈少傅,坐下的仪态也端庄雅正。
他刚坐稳,肩上便有重量落下——陆问君将头靠在他肩膀。
沈沣身体倏地一僵。
陆问君对他的紧张似浑然不觉,阖上眼休息。
她呼吸平稳匀长,那股熟悉的香气萦萦绕绕,渐渐将他包裹进去。
好半晌,沈沣紧绷的肢体才慢慢放松。
他轻轻调整姿势,好让她枕得更舒服些。
马车仍然颠簸,他心上一片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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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暗访,陆问君这趟出行,是有任务在身。进入庆远府地界之后,先去见了庆远府巡按御史。
从巡按察院出来,马车行驶一阵,闹市街上,忽然被人拦了车。
白芜急忙勒马,马车剧烈一颠,只听车外传来男子恸哭之声:“冤枉啊!求青天大老爷为民女做主!”
白芜怕惊扰陆问君,和随行侍卫上前想将人拉起来,没想到那男子看着瘦弱,力气却大得很,推开侍卫再次扑倒在马车前,声嘶力竭:“草民一家三口被天河县知县刘桐所害,死得不明不白,知府大人包庇刘桐,官官相护!草菅人命!这天下没有王法了!”
白总管跟着太子,也算是养尊处优,何曾见过如此阵仗,被那人莫大的力气推搡得跌了一跤,眼看着她又要扑向马车,赶紧叫侍卫去拦。
就在这时,马车帘从里头挑开,陆问君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让他上车。”
白芜一惊:“殿……小姐,此人来历不明,还不知道是否有所图谋,不能让他上车啊!”
趴在地上痛哭的男子头发凌乱,衣服破烂,犹如乞丐。他抬起头,一脸脏污的泪水,仰望着马车,尽管看不清里头的人。
陆问君再次出声:“扶他起来。”
白芜叹了口气,赶紧上前把人从地上搀起来,扶上马车。
路两旁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民众,指指点点,勾着头往马车里头张望。
车帘重新合上,白芜驾车往前离开,车内,侍女拿干净的布巾替瘦弱男子擦去脸上、手上的污垢。
他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身形瘦弱,擦干净脸,倒还有几分清秀。
只是样子太过狼狈憔悴,身上衣服应是许久不曾换过,双眼红肿,似是整日以泪洗面。
他战战兢兢看看车上几人,视线最后落在陆问君身上。
虽身穿男装,但她一看就是个女人,且坐在主位,刚才下令的也是一道女声,少年判定她才是这车上真正话事的人。
“你、你不是巡按大人?”
“本官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比巡按大人权利更大,你有什么冤屈,同本官说吧。”
少年瞬时又滚下热泪,咚地一声跪到地上磕头:“大人给草民做主啊!”
马车匀速前行,少年断断续续诉说自己的冤屈,情绪太过激动,语无伦次地,花上了一个多时辰才将前因后果讲完。
这男子姓徐,家住天河县,上头还有一位兄长。兄长有一个快要过门的未婚妻,被县上富绅的儿子看上,强行掳了去。兄长去要人,被富绅的家丁殴打致死。
他父亲上县衙告状,不料知县与富绅沆瀣一气,查都不查便以诬告罪名将他父亲下狱,没过几日人便莫名死在了狱中,死因不明不白。母亲在县衙门口磕头,求知县大人把父亲的尸首还给他们,反被知县以闹事为由抓捕。母亲悲痛欲绝,在县衙门口一头撞死。
好好的一个家,转眼只剩下他一个,他不甘父母兄长白死,一个人跋山涉水走到府衙上告,想讨回一个公道——结果,已经摆在面前了。
侍女在旁边听得落泪,陆问君听罢,只问了句:“你说的富绅,可是姓章?”
少年一愣,讷讷问:“恩人怎么会知道?”
陆问君冷哼一声,只道:“你的家人不会枉死,待查清此事,本官会还你一个公道。”
这章家乃是先皇后母家,因着先皇后的关系,得先皇圣眷,曾入朝为官。后来实在不是当官的料,还险些卷进派系之争被连坐,为了保命,才被先皇赶回故乡天河,拿着盐引做起盐商。
好歹是皇亲国戚,一有花不完的银子,二有处处受人尊崇的地位,地方官礼遇有加,没人敢惹。只要老老实实过自己的日子,有钱又有闲,多少人几辈子修不来的福气。
偏偏这章家并不安生,仗着身份制霸一方,激起大片民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