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有事先通知,家里警卫员小石给他开门的时候,表情也是有几分意外,几乎是下意识地说:“老爷子今天不在家……”
“我知道,周副司令员在吗?”在外人面前,他习惯称呼周继坤职务。
“在,不过……”
小石的语气有些迟疑,周幼棠往那边一瞧,也明白了。客厅里,周继坤夫妇俩人确实都在,只是相互之间默然不语,气氛也有些不大对。周幼棠脱了军装外套,随手递给小石的时候,低声问了句:“怎么回事?”
小石尴尬一笑,小声说:“是明明的事。”
一说周明明,他大概就明白这里面的个中曲直了,便也不再问。清了清嗓,缓步向客厅走去。
舒俏是第一个注意到周幼棠的人,连忙擦干了泪渍,起身上了楼。她还不习惯在丈夫以外的周家人面前掉泪。
周幼棠给她让了路,走到沙发前坐下,看向大哥周继坤:“明明怎么了?”
周继坤叹口气,手在沙发上狠狠一拍,过了会儿,说:“也没什么,就是这小子最近太闹腾,我在你嫂子面前说了他两句,她不乐意听,跟我在那儿矫情呢。”
都掉眼泪了,显然不是说两句的事儿了。周幼棠微微笑了下,说:“做母亲的都这样,容易心软。”
周继坤苦笑了下。心疼儿子是不错,可慈母容易出败儿啊!
“让你见笑了。”周继坤低着头说。
周幼棠没有立刻接话,他在心里忖度周继坤这话的意思。所谓见笑,是指不小心让他看到眼下这个场面,还是指先前在饭馆里那一回。这样说来,他多半是知道饭馆打架那件事了?难怪会如此生气。
“都是一家人。”周幼棠手扶沙发把手,说,“这些年来明明偶尔闹腾归闹腾,但他的成长,我们也都看在眼里的。你不能一生气,就把这些全都抹杀了,这对明明也不公平。”
这话说的看似是在替周明明缓转,但偏偏又是从周幼棠口中说出,就叫人不得不信。周继坤微愣过后,笑了,敞开心扉似的叹息一声。
“这小子,就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偷懒取巧。他呀,不狠狠治治是成不了器的,这点以前我就知道,只是总下不了决心。”
这话明显是有后话的,周幼棠没有吭声,静等着下文。
“老三,你觉得南江陆军学院怎么样?”周继坤忽而问。
周幼棠迟了几秒答:“远了一些。”
“是远了些,但那边这几年发展的不错,引入了不少外面的先进理念。我瞧着,能出些东西。”
周幼棠:“……你打算把明明送过去?”
不亏是老三,他这边刚起了个头,他就能猜到尾。
“嗯,那里有个老战友,一块儿上过战场的,直肠子,有股子狠劲。就叫他替我管管吧。”周继坤一副“不想再费心”的表情道。
周幼棠沉默几秒,换了个坐姿。他是怀着几分试探的心思回来的,结果没想到还没开口,周继坤自己便已有了主意,且还是千里之外的南江。如此看来,这次是真的下狠心了。要知道,周明明此前的外出学习,没有超过距离燕城半天车程的。
“去多久?”他问。
“暂定半年。”
“长了点。”
周继坤摆摆手:“长就长吧,你就别替他说项了。不然放在家里总惹事,我和他妈妈整天别的不干了,就忙着给他擦—收拾烂摊子了。”
说到最后,就差说出擦屁股三个字了。想想觉得不妥,还是改了口。
周幼棠果然没再劝了,静忖片刻,他说:“大哥,你要想好了。”
“怎么?”周继坤侧目。
“南陆那边我了解,氛围确实比较适合明明这样的年轻军官。如果是抱着让明明学点儿东西的念头送过去,那自然是个不错的选择。如果只是想找个地方替你教育孩子,倒是有负那个地方了,也确实没必要费这个功夫。”
周幼棠的提点,让周继坤的神色郑重了几分。
“你说的是。由此看来,我更应该把他送过去了。虽然明明读过军校,但下部队以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浑浑噩噩混日子,这样下去必然也是不行。趁现在年轻来得及,该好好规划一下他的路线了。这次,就是个很好的机会。”说完,看向周幼棠,脸上居然带着些感激,“多谢你了幼棠,这话也就你会对我说。”
周幼棠:“应该的。”
如果只是抱着惩治教育孩子的念头,家长很容易心软。如果是为了孩子长远计,那么就很容易硬下心肠。男人,女人,皆如是。
心头大事落定,周继坤看上去轻松不少,他长出一口气,有些惭愧地说:“其实这些话老爷子早就跟我说过,只是我一直没静下心来想过罢了。但一时不操心的后果可能就是要操一辈子的心,在这一点上,老爷子比我看得远。”
周继坤这话,难得的心悦诚服。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比谁都好面子,可一旦面子里子都掉没,他反倒能比谁都诚恳,接受劝解。因为他心里清楚,此时再装已是无用。不得不说,很聪明又矛盾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