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愣了愣,旋即双眸一凝道:“都督要我如何做,老夫定当万死不辞。”
“好。”傅昀州唇角轻抿,安排下了沈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我想沈大人应当听过。”
沈黎神色凝重的颔首:“都督这是要……”
傅昀州眸光微寒,“沈大人可纵其张狂,再让其自露马脚。”
沈黎颔首,但还有一事不解。“咱们为何不能直接拿着账册将其定罪?”
傅昀州嗓音清朗,“他背后那条线牵扯甚广,远在德县,甚至州府,若是将账簿公开,那头必定弃车保帅,咱们的线索便断了,眼下诱其坐大,再缓缓收网,才是上佳之策。”
听了傅昀州这番推演,沈黎不住的颔首,不由露出了钦佩的目光。
*
傅昀州部署好如何对付崔县丞一党的事情后,并未直接离开沈府。
而是转道在沈府中多逛了些时候,以期能见到那道俏丽的身影。
无奈今日天公不作美,细雨如丝,缠绵不断。
想来那小姑娘是不会出门了。
傅昀州如此想着,正打算回身离去,却在拐过沈氏祠堂的时候。
瞥见了那抹跪在空荡大堂内的纤柔身影。
八扇黄木槅门大开,少女身姿笼在如纱地流云裙下,纤弱无匹,云鬓扰扰,衬得那一截颈项格外细嫩白皙。
傅昀州刚想走上前去。
却见一个身穿杭白直缀的年轻男子自祠堂另一侧大门进入,自台案上取了香箸,撩开袍子跪到了沈蜜的身旁。
接着,沈蜜睁开了眼眸,看到了那男子。
两人便开始了对话。
傅昀州立在门外的一株树影下,幽黑深邃的眸中卷起了滔天的波澜。
他隐忍着,唇角崩成了一条线,浑身微颤,袖笼中的指节捏得泛白。
这一厢,沈蜜还未察觉到身后的危险,继续同宋远说着话。
“表哥,你方才说有个办法可以将说不出口的烦心事统统说出去,是什么呀?”
宋远偏头对着她笑,“放花灯呀,等过几天天气好了,我带表妹去。”
话音刚落,一阵厚重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地落在两人耳畔。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沉得让人头皮发紧的嗓音。
“放花灯倒是有趣,本都亦想同去。”
两人同时回头,傅昀州一席墨袍端然而立,唇角凉凉地翘起,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瞳孔幽深如寒潭。
同他身后暗沉的天色,很是相称。
两人赶紧起身,垂首同他行了一礼。
“参见傅都督。”
“起来吧。”
傅昀州淡淡说着,踱步走到两人中间,将沈蜜和宋远格挡开来。
他侧身,将沈蜜的视线挡住,寒眸宛如凌厉刀锋,对上了宋远。
他嘴角噙着冷意,悠然开口道。
“宋远是吧?我认得你。”
宋远目光清冽,不卑不亢,“能被大都督认得,是宋某的荣幸。”
傅昀州轻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朗声道:“你宋家世代经商,于佩州一带名声显赫,本都早有耳闻。”
宋远笑了笑,“家中小本经营,都督谬赞了。”
傅昀州却道:“佩州江都一带十铺九宋,说的就是你们家,你当真是谦虚了。”
宋远淡淡摇头,“都是传言罢了,不足为信。”
傅昀州哂然,眸中宛若淬了冰雪。
“本都哪日得空了,亲自领了旨意前去巡查一番,就知道背后是否有隐情了!”
这番话分量极重,是赤果裸的威胁。
若是宋远识相一些,就应该知道怎么回话,保全自身了。
宋远深吸了一口气,对上了傅昀州的目光,那双眸中不染杂尘,一派坦然。
“我宋家家风清正,随时恭候都督大驾。”
话音甫落,傅昀州眸中染上了一层惊怒,他克制住了怒意,换上了稀松平常的口吻。
“好啊,本都得空便来,不过有一点你需谨记,本都巡查是出了名的毫末必争,一厘差错也不会放过。”
傅昀州故意咬重了尾音,落字沉甸甸的。
宋远却不为所动,清风朗月一般立在那里,作了一揖,“都督明察秋毫,乃百姓之福,宋远静候。”
“好,那本都不日便来造访。”
傅昀州满目冷光,轻描淡写落下一句,目光却始终死死盯着宋远,久久未放。
两人就这么立在祠堂中央,剑拔弩张地对视着。
时间在那一刻仿若静止。
“都督,你是来找我的吗?”
直到沈蜜一声脆生生的嗓音,两人方才转了神。
傅昀州转身,敛去满身锋芒,温和地对上沈蜜的眸子,语气和缓清润。
“沈姑娘,我是来寻你商议事情的。”
沈蜜怔然,美眸张的大大的。
“商议事情?”
傅昀州颔首,“嗯,跟你父亲有关,不能让外人听到。”
他格外强调了外人二字。
沈蜜瞧瞧傅昀州,又瞧瞧宋远,一时间茫然。
傅昀州温和地对她笑笑,“我已寻好了地方,沈姑娘同我移步便是。”
沈蜜被他这一出弄得晕头转向,但毕竟事情涉及父亲,她恍惚间颔首道:“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