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青叶双脚落地还有些虚浮,脑袋昏沉沉地胀痛着,耳中轰鸣作响,眼前一阵阵发暗。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往前抓,一把揪住了纪无咎的衣襟,人也靠了上去。
纪无咎厌烦地皱了皱眉,却也没推开她。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她分辨不出,有点像是雪松木的味道,又有点像是柑橘,但却温和许多,闻起来让人感到放松,像是闭着眼睛躺在松林间的草地上,有和煦的春风拂过脸庞。
她还是头一次在男人身上闻到香味,一时有点惊奇,但却不觉得讨厌。
邬青叶靠着他站了会儿,晕眩渐渐减轻,双腿也恢复了些许力气,便慢慢地往后退一步,松开了他的衣襟。
她深吸口气,正要感谢他,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她一惊回头,却什么都看不到。
从第一声惨叫开始,尖呼与哭喊就接二连三地响起,此起彼伏。
她骇然看回纪无咎。
他正好整以暇地捋着被她揪皱的衣襟,狭长的凤眸垂着,细长的眼尾优雅地斜斜上翘。
他在笑。
她这才看到他身后的墙角边躺着一个男人,眼中插着两根筷子,两道鲜血顺着他的脸淌下,好像两道泪痕。
是里正的大儿子。
邬青叶只觉从后颈一直凉到了背脊骨,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又是一声惨叫划破夜空。
她震了一下,终于回过神来,瞪着纪无咎:“你要干什么?叫他们住手啊!”
纪无咎抬眸,朝她淡淡笑道:“放心,妇孺都会留着。只杀男人。”
“为什么?”
“为什么?”他挑了挑眉,“女人如果死了,小孩也活不成了。不是你说的吗?”
邬青叶气得浑身发抖:“我是问你为什么要杀人?”
“一群猪狗不如的下流胚子,杀便杀了,还有什么为什么?”他睨了她一眼,“我反而奇怪了,他们这样对你,你为什么不想他们死?”
邬青叶:“但你已经把我救出来了,我不是好好的站在这儿么?”
纪无咎眼神转冷:“如果今晚我不在这儿,你觉得你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吗?”
耳边不断响起惨叫与惊恐的呼救声,她脑袋又疼又晕,心里乱成一团,根本没法好好去想事情。
她只知有无辜之人正在被杀,那些曾经在她最艰难的时候,给她口饭吃,让她能活下来的人。
“要不是因为你,他们也不会打晕我了!”
纪无咎眉头沉了沉,眼神便变得阴郁起来,垂下的衣袖微动。
甲一熟知这满含杀意的眼神,急忙小声地劝邬青叶:“邬小娘子,少说几句吧。”
邬青叶跺了跺脚,转身往外奔去。
扑面而来的夜风中裹着浓重的血腥气。
惨叫声已经没了,到处是女人与孩童的尖叫与哭喊,喊着爹爹,喊着她们丈夫的名字。
邬青叶在寒意侵骨的风中颤抖着,全身僵硬得迈不开步子。
纪无咎从她身边走过,看也没看她一眼。
邬青叶也完全没留意他,呆了片刻后,转身往方泰的家里跑。
真到了泰叔家门口,她反而不敢进去。
屋里的女人哭得撕心裂肺,不停嘶喊着:“阿泰!阿泰啊……你叫我以后怎么活……”
她再也不忍听下去,转身逃跑似的飞奔。
一路上都没看到人,只有从不同的屋舍中传出的恸哭声,远近高低,整个方家村都沉浸在悲痛与惊恐中。
萍娘的家门敞开着,里面却安安静静的。
邬青叶的心跳不由加快,手脚却变得冰凉。难道萍娘和阿宝出了事?他不是说不杀女人孩子的吗?
她进入屋内,喊着:“萍娘!阿宝!”
“青,青叶?”床底下传出女人惊疑不定的声音。
邬青叶俯身往床底下看,看到萍娘紧紧搂着阿宝,一手捂着他的嘴,正一脸惊恐地瞪着她。
她松了口气,朝萍娘伸出手:“出来吧,那些人都走了。”
萍娘尤自迟疑着:“青叶,出什么事了?”她一松开捂着阿宝嘴的手,阿宝就哭了起来。她顾不上再问青叶,抱着阿宝钻出床底,轻轻晃着哄他。
邬青叶说不出口今夜的祸事是因她而起,便反问萍娘:“你家的门怎么敞着?有人进来过吗?”
萍娘摇摇头:“没有。我正睡着,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了,就赶紧抱着阿宝躲到床底下了。一直躲到你进来。”
邬青叶轻轻叹出口气,萍娘家的门敞着,说明有人进来看过。萍娘的男人是前年没的,她是个寡妇,也正是因此才逃过这一劫吧。
萍娘却满是疑虑地看着她:“青叶,我听说你被族长关起来了,方满仓到处嚷嚷为了二狗的事要找你算账,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邬青叶脸色微变。之前接踵而来的事让她不及细思,听到萍娘这一问,才有余暇去思索。
她想起被偷袭打昏之前,是泰叔喊她回方南山家的,那时候他知不知道方南山在家里设下圈套了呢?
但泰叔已经死了,她永远也没法知道这一点了。
还有里正方南山,他为什么要打昏她,把她关起来?
她含糊其辞地说:“我先前被打昏了,什么都不知道,后来出了事我才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