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师父那个混蛋。
那她估计也要不顾一切救他。
不过师父那个混蛋不用她操这个心,她多操心操心自己倒还差不多。
沈问天面对二人逼问,已有些势单力薄,他本就不擅长辩驳,被指责得面红耳赤,终于说道,“人各有命!不愿就是不愿!”
孙清顿时满目绝望,“你竟这样无情。”
沈问天一愣,“清清。”
孙清摇头,“不要叫我,明天我就带着潇潇回娘家,永世不再踏入这里,潇潇的天灯我会用自己的桡骨做支架,不用劳烦沈庄主了。”
沈问天急了,“你的身体本就不好,再取桡骨,怎么能撑得住。”
沈二叔也道,“用大嫂的桡骨恐怕支撑不住天灯……”
孙清已是落泪,“可是我又能如何……我想见潇潇,她死的那么突然,我连一句话都没有跟她说……沈问天,只是耽误你两年,并不是耽误你一世,你连这两年都不肯给潇潇吗?”
阿璃倚在门边,始终没有进去。
里面的人话说到这,她都不知道站哪边了。
她既理解沈问天,也理解孙清。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沈潇在这个家过得不快乐,非要往外面跑,非要惹是生非。
一个是醉心铸剑的父亲,一个是放任不管的母亲。
在沈潇眼里,他们不爱自己。
可她也没想到吧,他们却是最爱她的父母。
屋里的人都在等沈问天的一句话。
他看着他们,看着落泪的妻子,想着她说的狠心话,缓声,“不愿。”
孙清眼里的光一瞬熄灭。
沈老庄主已是叹气。
沈问天说道,“夜深了,你们歇着吧,我要回锻造池了。”
这次没有人拦着他。
只有沈二叔说道,“你会后悔的,大哥。”
沈问天没有停步,背影决然。
他从屋里出来看见阿璃,微微一顿,女儿本该和她一样,在最美好的年华里像花般绽放的。
他做错了吗?
阿璃追了上去,说道,“沈庄主一心为九州大地的心情我明白,但我也明白沈夫人做母亲的心。”
她见过太多偏执的爱了,像为了孩子可以杀尽天下人的鹤夫人,像为了孩子可以以命来换的秦夫人,又像是孙清那样,为了女儿不顾自己安危可以自取桡骨的人。
阿璃想到这,突然自嘲一笑。
那她的娘亲呢?
为什么就不是她们三者其一?
哪怕是鹤夫人都好,她也会很开心的。
哪怕母亲对自己有她们万分之一的怜爱,那她也不会被抛弃了吧。
阿璃对亲生父母这件事,一向不愿多想,因为一想就会特别难过,那是一个无论旁人用再多的爱都无法弥补的深坑。
她也想有爹娘,但她没有。
沈问天心中烦闷,见她也烦闷,又想起女儿来,心生怜悯,又有一股酸楚涌上,便说道,“可要随我一起去看看我们是如何铸造兵器的?”
阿璃顿时来了精神,这炼剑山庄的锻造池甚少允许外人进入,如今有这个机会,她要是错过就是个傻蛋,“我要去。”
炼剑山庄几乎占据了半壁岛屿,而铸造房,占据了三分之二的炼剑山庄。
阿璃今天走过的地方不过是山庄的前院,穿过大厅,走过笔直而长的廊道,那打铁声就愈发清晰起来。
越是往里面走,阿璃就越觉得温暖。
接连过了两个小院,穿着棉衣的阿璃已热了起来。
等走到一处半月状门口时,阿璃都觉得这里暖如初春了。
她抬头往上看,这里挂着一幅牌匾,赫然写着“锻造处”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沈问天还在继续往里走,阿璃也跟了上去。
她热得实在不行,可又实在不好意思脱了衣裳。
沈问天没有带她往前走,而是拐入一个院子,对她说道,“里面有个很大的房间,放了许多衣服,女子铸造师都会在进入淬炼场时换一身薄衣,你也可以进去挑一身轻便的衣服,穿着棉服进去,你会热得中暑气的。”
阿璃心想大概是那锻造的地方人多,而且兵器离不开熔炉水池的反复淬炼,蒸腾起来的热气便如汤池了,所以越往这走越热,以至于到了要换上夏衣的地步。
她进去挑了身轻便的衣服出来,继续随沈问天走。
那打铁声已是贴耳在敲。
一道铁门横拦在前,沈问天伸手抵在门上,门缓缓打开,一股热浪袭来,瞬间席卷阿璃全身。
额上立刻就滴落了热汗。
阿璃放眼看去,已是震撼。
门的背后有数以千计在忙碌的人,还有数百个大大小小的火池子、水池、土坑,以及不断在敲打兵器的铸造师。
烈火似被煮沸的汤水,不断往上冒着烈焰,蒸腾着令人眼花的热气。
炼剑山庄的兵器每件都要经过锻、铲、锉、刻、淬、磨等二十八道主要工序,再加以十余道小工序,根本非凡物可比。
铸造师将它们反复折叠锻打上万层,去除杂质,这些兵器,每一件都可以削金断玉,斩铜剁铁。
阿璃耳边都是打铁声,眼里全都是那些炽热火池,连眼都没有眨一次。
她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就觉里面的滚滚热浪朝自己袭来,那在里面的人,时刻承受着酷热,真不知道是怎么熬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