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力道,江繁绿瞧着,几近要震碎云霄。
是以那男子也是难扛住,手中剑一丢,直从半空跌落,重重摔在草地上晕了过去。
另一边被踢出去的高个男子终是一手捂着胸,走近来对周晏西抱拳:“多谢公子拔剑相助。”
“举手之劳。”周晏西薄唇轻启,却是应声倒地。
无有一点预兆。
“晏西!”
那头一直紧盯着情况的江繁绿当即慌乱,襦裙无暇提,顾不得端庄直接跳下马车,飞速奔了过来。
待到俯身跪于周晏西身侧,她眼眶泪水早在打转。
明明一直好好的,怎么突然倒下?
与此同时,那高个男子拖着疲倦的身躯行至一旁,朝着周晏西细细查看,发现问题所在:“他右肩被剑割伤。”
江繁绿这才注意到眼皮子底下,光亮的襕袖上赫然一道口子,只因缎面色玄,沾了鲜血不大明显。
她脑海里立时浮现刚才画面。
几度回转间,这人都分明未曾挨剑。只是最后出击那瞬,好似确有道寒光快速掠过他肩膀。
但那剑,却是他自个儿手中的玄铁剑。
思绪猛然一通。
江繁绿睁大双眼看定身下那平静的容颜,恰巧她垂在地上的小手,在散开一片的襦裙的遮掩之下,忽被某人一指轻刮了刮手心。证实她猜测。
敢情这人在演戏呢!
就说嘛,平日身强体壮得不行,如何这会儿轻易便晕?暗里嘟囔着,江繁绿嘴上却开始帮演:“咳咳,我家夫君素来身体差,因此才特意习武。不过一受伤还是容易晕厥。”
定了心神,她昂头打量起那男子,日光相迎,此刻方看清他一身窄袖宽衣,衣上织纹是特有图腾,其色明艳繁杂。还有颈间佩戴的兽头银饰,也是别处未曾得见。
她想,她大抵明白了周晏西的打算,眼前这人极有可能来自蛮族。
思及此,江繁绿一阵抽泣:“这位公子可知附近有无大夫?我和我夫君并非本地人,只是四处漂泊的小商贩。眼下他受伤,我、我一弱女子实在不知道该当何如……”
“小姐莫慌,本来那马死了,我正愁无法捆这狗男女回去,还想麻烦小姐借马车一用。而且小姐夫君刚才出手相助,我不可能袖手旁观,一定会带他寻医。”
男子十六七的年纪,言语温和,面色诚恳。正是少年风华,一派正直。
江繁绿抹把泪:“捆吧,我马车后头绳子结实得很。”
于是,地上那被周晏西打晕的男子,以及被周晏西刺马而摔晕的女子通通被捆了起来,丢进马车后头。
最后马蹄声重响,车内又只剩江繁绿同周晏西二人。
空气格外安静。
江繁绿摇了摇靠在她肩膀上的人头,声音放得极低:“起来。”
不想周晏西一动不动。
甚至江繁绿撕了襦裙裙角一块布条给他粗略包扎完伤口,还不得回应。一颗沉重的脑袋始终埋在她颈窝软肉里。
没法子,江繁绿佯装委屈:“我这是要当寡妇了么?”
“呸,屁的寡妇。”
果然,激将法太好用。
看着某人终于直了身子,睁了眼睛,江繁绿终是安心,跟着就一通低怨:“虽说那伤口割得不深,但你对自己也太下得了手。不知道我会心疼吗?哪怕只为成事,以后不能再这般了。”
再看周晏西,却是眉眼紧拧,压声道了句话。
虽然语调极其轻微,江繁绿依旧听得清楚。他说,以后不准在别的男人面前哭。
侧目,那紧绷的脸上尽是不满,她轻笑,张着红唇用口型回答:“情况所需。”
尽管如此,周晏西仍不买账,开口正要辩驳,外头突然起了声音。
是坐在车板上驭马的高个男子,嗓音尚带稚色:“小姐可以叫我阿来,待会儿进了前头谷地,务必不要出轿。我族人不喜欢外来客,只能先将你们带去个隐蔽的地方。”
“嗯,这么说,你是芜族中人?”江繁绿接过话,轻声询问。
其实所谓蛮族,不过是外头人的叫法。眼下看见这平芜碧水,温润少年,才确定这蛮字说得很不合理。
应当就称他们芜族,以示尊重。
跟着,阿来答道:“是,我是芜人。看来小姐在外边听过我们传闻?”
这答案幸好在预期之内。
看一眼旁边周晏西眉眼从容,江繁绿知道他这是要她自由发挥。
本来,也差阿来一个解释,她沉思一番,抬高声调:“是,途经外镇,听说芜人乃神之后代,要避世养性,修大功德。方才见你着装奇特,似是来自芜族,我夫君虽不明状况,却也乐意相助。”
字里行间都是尊崇夸赞。这话阿来听了,自然顺耳:“小姐和小姐夫君都甚心善。”
觉察他笑意满怀,几近溢进轿内。
江繁绿耷拉下脸,凑到周晏西下颌处低语:“瞧,眼下出个远门,我变成了谎话精。”
可不嘛,其实那外镇的人原话都是讲蛮族不近人情,自私自利,有什么好的药方药膳都藏着掖着,不肯共享。
周晏西却笑,抬手抚了抚江繁绿挂着愧意的脸颊:“相信我,他更乐意听见这样的谎言。”
的确,作为方才被赞誉为神之后代的芜族一份子,阿来现在心情极好,断断续续开始同江繁绿闲聊。任谁看,都不是避世的性子,相反,全然一个欢喜同外人交流,再普通不过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