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别的,你不觉得这个辈分有点乱吗?”
凌玥自顾自说道:“你们那个时候,是喜欢姑娘含蓄点呢,还是爽利些?”
“我们喜欢姑娘都是直接抢去洞府里快活几……”烛龙说到一半突然僵住了,表情很是崩溃,“我跟你说这个干嘛!你师弟谁啊?怎么就同辈人了!”
这小丫头一看就没过花信,说不准连桃李都没到,他又不瞎好吗!
“直接抢吗,好主意……不,我是说会不会太野蛮了?”凌玥有些迟疑。
她怎么说也是正经的侯府小姐,在这种人生大事上还是要讲规矩的。
毕竟她那死鬼爹都那么惨了,死后还跟着闺女丢脸,那岂不是惨无人道?
“你都把真心话说出来了,就别遮掩了行吗?”烛龙虚着眼槽她,“你师弟到底是何方神圣,我连夜给他上柱香。”
“我师弟就是我师弟。”凌玥轻飘飘的搪塞了过去。
“且慢,”烛龙抬手拉住了她,“你不会……指望他给你开门吧?”
“把这等大事托在他人身上,你这也太冒险了吧?”
“并不是冒险,”凌玥扯回了衣袖,嫌弃的睨了他一眼,“只是师姐弟之间的默契罢了。”
烛龙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两日之后,少女站在神像的肩膀,注视着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人群。
这些人里,有浩浩荡荡的鬼派大军,十方鬼王难得齐聚一堂,除了翠花,每一个都长了一张充满菜色的脸,仿佛下一瞬就要晕厥过去。
有态度两极分化的九幽众魔,兴高采烈的魔头与如丧考妣的天魔形成了鲜明对比,其实还夹杂着被呼噜挨个从老巢里拎出来的几个老魔头,一个个拄着拐杖,步路蹒跚,一直在左顾右盼,还偷偷的跟着扭了几下腰,表示自己依旧宝刀未老。
当他们一齐走到神像脚下,密密麻麻的人头一同抬起,副教主翠花出列,气沉丹田,发出了一声欢呼:“天女大人万岁!”
有了她带头,无论信与不信,所有人都跟着喊起了“天女大人万岁”。
一时间,竟如山呼海啸,连大地都随着呼喊震动。
在或狂热或疑惑的目光中,凌玥抬起手中玉笛,轻轻放到了唇畔。
笛音响起的那一刻,她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午夜。
“老爷入魔了!快把凌玥带走!”
那句昭示着梦魇再一次降临的呼喊响起,梨夕夫人拦在女儿瘦小的身躯前,在一边喊着“侯爷杀人了”一边四散而逃的下人中,她就像是逆流而上的竹筏,随时都会在激流中粉身碎骨。
别去。
凌玥站在角落的阴影里,看着娘亲走向注定的命运,然而每当她想开口,滚落到脚边的头颅就会撞向少女的小腿,侍女死不瞑目的眼睛瞪视着她,带来了一种无声的警告:
“不要轻举妄动。”
“小姐怎么在这里?”毒蛇的嘶鸣如约响起,笼罩在她头顶的是豺狗的利爪,“是来送侯爷最后一程的吗?”
凌玥闻言望去,看到了被魔气吞没的高大身影——和她记忆里一模一样。
“哦,侯爷他呀,渡劫的时候入魔了。”即便没了少女的配合,记忆里的折叶依旧在滔滔不绝,“走火入魔嘛,要么变成疯子,要么变成傻子,我瞧侯爷大约是后一种,估计是魔气冲脑,只知道要杀人了。”
“拦住他!”
娘亲撕心裂肺的喊声随着男人突围而出的身影越来越近,凌玥抬起头,注视着一步步走来,缓缓举起手中长刀的男人。
“哎呀呀,侯爷已经认不出小姐来了吗?”折叶的喋喋不休仍在继续,带着令人心烦的得意。
像是忍无可忍一般,凌玥一把抓住他的脑袋,扣到了身后的墙上,“闭嘴!”
即便如此,她的眼睛也一瞬都没有离开那道越走越近的身影。
近了,真的近了。
凌伯海高大的身躯距离她不过三步之遥,闪着寒芒的刀尖已抬过头顶。
差一点,只差一点。
一道闪电划过,惨白的雷光照亮了阴暗的角落,也映白了男人模糊不清的面容。
凌玥注视着父亲的眼睛,然而那双已被血色占据的眼珠并没有看她,而是死死盯着她身后的一角。
少女转过身,捂在男人面部的手缓缓收回……
然后,她对上了一双,充满了窃笑与恶意的眼睛。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全身的魔气逆流而行,凌玥抬手捂住了脸,点点湿意落在了指缝之中。
她像脱力般跌坐在地,举刀的凌伯海与讥笑的折叶分立于两侧,像是两座栩栩如生的雕像。
不远处,梨夕夫人伸手的动作也随着眼中的焦急与愤怒定格,与这人间炼狱融为一体。
然而,凌玥不怕了。
这场自她六岁起便如影随形的噩梦,已经到此为止了。
无边莲池之中,折叶猛地睁开眼睛。
他翻转右手,一朵漆黑的莲花静静绽放在掌心,而那毫无杂色的花瓣正在枯萎、掉落,露出了藏在其中的花蕊。
凝视着凋零的莲花,清俊的面容霎时间一分为二,左脸眉眼弯弯,嘴角勾起,而右脸则眉头紧皱,眼睛瞪大,嘴角下撇,透着说不出的震惊与痛苦。
“死了!死了!终于死了!”他的左脸欣喜欲狂,却又在下一刻咬牙切齿,“……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