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家要为皇后讨公道,内臣们和外臣们也都上书弹劾她。
而在那时,皇帝从不曾问责于她。
“娘娘!娘娘!”架子上的大鹦鹉跳来跳去,学着小女孩的声音道,“贵妃娘娘是世上最好的母亲!”
柳贵妃转头去看它。
那是她和皇帝的女儿还在时,私下里教会这鹦鹉说的话。
许是它在鹦鹉里算笨的,那么多年来,无论女儿或她再教了多少话,它学会了的,也永远只这一句了。
“娘娘!贵妃娘娘是世上最好的母亲!”
鹦鹉还在跳,学着女儿的声音大声喊着,用喙去啄架子上精细的雕刻。
柳贵妃怔怔的看着它。
朱贤妃……赐居鸾仪宫了。
她平民出身,入宫后,也只做过这一件大事。
柳贵妃颓然的坐下了。
那些怀孕妃子,怀着的都是皇帝的儿女。
也许皇帝虽嘴上什么都没有说,待她一如从前,心中到底也生了嫌隙吧。
不然,怎会叫朱莹去住那样一座宫殿呢……
朱贤妃不曾承宠过,如今膝下却养着李充仪生下来的孩子。那是她向皇帝求了很多次,也求不得的孩子。
她只是想要个孩子而已啊。
柳贵妃伸手,从瓶上折下一朵花来。
绢花于指间翻滚,拉扯得不成样子。她烦躁又悲哀的看着它。
再美丽,又有什么用处呢。再像真的花朵,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要轻轻撕扯它,它便会现了原形。假的终究是假的,再怎么像,也变不成真的。
就像是她。
便是阖宫最受宠的妃嫔又能如何呢?她膝下没有孩子,失去皇帝的宠爱后,便全无依仗了。
就连她的家族,因她而繁盛,可自从司礼监的陈端封宫后,家族也顺理成章的,不再联系她了。
大概是厌恶她背负着谋害妃嫔皇嗣的罪名吧。
哪怕解除了封禁,都再无一封信件寄来。
除了孩子以外,所有的凭依,都是可以随便失去的。
她气闷的丢开那朵花。
门外忽然间慌慌张张闯进一个内侍来。
柳贵妃才要发作,便见那内侍面无人色,跪地哭道:“娘娘,奴婢听说……柳氏……”
她正想着柳家呢,闻言,连忙问道:“我娘家家里怎么了?可是有谁闯了祸?我必会相求于圣上!”
那内侍却哆哆嗦嗦道:“娘娘,奴婢也是才知道……柳氏早就叫圣上清算了……”
“一派胡言!”柳贵妃勃然大怒。
“娘娘,奴婢岂敢胡说啊,”他哭道,“奴婢闻听后,便出宫去看了看,柳氏在京的住宅,都贴了官府封条……”
柳贵妃骇然的望着他,立起来,抖抖索索的伸出手,要抓那内侍衣襟。
只是手才伸到一半,她便呕出一口血来,软软的栽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第60章 想他了
内太医院和太医院的御医们,都聚集在仙栖宫中。
殿内燃着金凤香,甜腻的香气几乎飘散在整座宫殿里。
柳贵妃从昏晕中醒过来,已是第二天午时,两只眼睛模模糊糊的,直直望着云纹床帐,周围一切似都隔了一层雾气,白茫茫的看不清。
她眨了眨眼,又用力眨了眨。
床边侧坐着批阅奏章的宽厚背影,逐渐清晰起来。她心中不由一暖,又瞬间凉了下去,只觉从脊梁上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战栗。
她抖得有些厉害,杨固检很快便发现了,放下手中题本,转身来看她。
“金萱,”他温柔的唤她,问道,“怎就忽然晕过去了?身子还有哪里不舒服?御医们都没走,朕让他们再给你看看。”
柳贵妃唇角颤颤的,说不出话来。
杨固检以手背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又为她掖了掖被子。
略微粗糙的宽大手掌抚摸过她的面颊,皇帝微沉的面色,终于显露出几分轻松的意味。
“朕这便去问一问御医,你且等一等。”他说着,便要起身。
柳贵妃动了动手臂,拽住他的衣角。
她道:“圣上,妾身并无不适之处。只不过有些心事罢了。”
杨固检问:“什么事不能对朕说?看,都把你给急得昏过去了。”
他握住柳贵妃的柔荑,另一只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着。
柳贵妃便笑了笑,道:“也是妾身心窄了。”
她轻声说:“妾昨日做了梦,梦见家中二兄生了重病,寻不到好大夫,还不愿找妾帮忙,醒来后一直在想,越想越急,便晕过去了。”
“看你,怎不早与朕说,朕这就派御医去为他诊治,”杨固检听着,毫无异状的回答道,转头示意身边侍奉的小宦官出门去。
“且慢,”柳贵妃又笑了,说,“圣上,妾还有一事,想要求您。”
“说吧。”
“妾有个侄儿,过了初年便十六岁了,妾想替他讨一份闲差。”
杨固检道:“些许小事,朕叫陈端去办。”
柳贵妃不道谢,只是望着他笑。
一开始这笑很浅淡,是无声的,后来便大笑,最后笑得撕心裂肺,眼泪却扑簌簌的流了下来。
“圣上啊,圣上,”柳贵妃睁着迷蒙泪眼,目光中皇帝的身影变得朦胧,“圣上啊,您真是骗得我柳金萱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