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闻月也没揭穿她善意的谎言,又问道:“世子呢?”
兰心脸色有些难看,道:“世子、世子也在忙呢!”
钟闻月睁开眼,看着兰心,意味不明的笑笑:“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
兰心却以为她为侯爷和世子的上进而高兴,脸色却不由更难看了。
纵然知道这个安平侯府只是表面上的风光,但这种时候,还是忍不住抱怨那个只知道沉迷美色的安平侯和一事无成的纨绔世子。
钟闻月慢慢将姜茶饮尽,眼皮子已经快睁不开了,她蜷在贵妃榻上,兰心及时递上一狐裘毛毯,盖在她身上,而后慢慢退了下去。
钟闻月迷迷糊糊间,又想到了自己这辈子。
作为钟氏女的前半生,父母疼宠,弟弟友爱,活的快活自在;而在从安平侯世子妃到安平侯夫人的后半生中,却是让她心力憔悴,致使现在不过三十余岁,却已油尽灯枯。
她以一个偏僻小镇五品小官之女的身份嫁入侯府,在外人看来幸运至极,光鲜亮丽,享尽荣华富贵。但个中苦楚却只有钟闻月自己知晓。
世人皆言安平侯夫妇多么和蔼可亲,安平侯郡主多么亲善端庄,安平侯世子对她又是多么的宠爱有加,两人的夫妻情深,还一度是京都的佳话。
只是那所谓的和善背后隐藏的诘责、那亲善后面的轻视、那宠爱中所透露的无情,只有钟闻月知道。
后悔吗?
钟闻月想了想,没什么好后悔的。
安平侯府毁了她的一辈子,她也已经报复回来了,恨不恨的,已经无所谓了。
只是,若能选择的话,她一定不要再嫁入侯府了。
平平淡淡的活着,就够了。
她的眼皮越发沉重,终是忍不住闭上了眼,脑海中最后一幕浮现的,是刚刚看到的那双冰冷的眼眸。
却让她感到格外温暖。
房间里很是安静,兰心不放心的推看门看看,便见夫人唇角含笑,一副安详之态。
她颤抖着手,伸到钟闻月鼻子下面,而后,猛地瘫坐在地面上。
“——夫人!”
·
正是下午时分。
钟府内,下人们脚步匆匆,来来往往可见面上的急色,却匆忙中却又不显紊乱,倒是显得格外训练有加。
清溪院内
兰袖面露焦急之色,在房门口走来走去,一旁的兰衣匆匆赶来,忙问道:“姑娘可醒了?”
兰袖面露为难:“还没呢。”
兰衣皱眉,道:“夫人说了府中有客人来,定要将姑娘叫起来,这时还未醒可怎么行?”
“我也知道啊,”兰袖委屈道:“可你也知道晓得姑娘那脾气,我哪敢……”
兰衣抿了抿唇,姑娘起床气大,寻常这个时候是姑娘固定的小憩时间,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叨扰她,可今日……
此时的房内
正是一天太阳正盛的时候,屋里却显得昏暗无比。
姑娘睡眠一向浅,就是光线稍稍强点都不成,因此每次小憩的时候就将窗子牢牢地关上,整个清溪院更是轻手轻脚,唯恐扰了姑娘的睡眠。
而现在,那张精致的拔步床上,一个娇小的人影蜷缩着身子,眼睛无神的打量着四周。
这是……她的闺房。
她还未出嫁时、在钟家的闺房。
她伸出手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有些茫然。
这是她的手,却不是三十二岁的她的手。
这是……她年轻时候的手。
她回来了?
钟闻月思绪还有些混乱,便听到“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随之而来的就是女人轻斥声:
“不是让你们务必将姑娘叫起来吗,怎么此时还在睡着?”
钟闻月猛地抬起头,却忽觉室内光照刺眼,下意识地偏了偏头,眯起眼睛。
兰袖兰衣被秦氏训斥的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快速的将窗户打开,明媚的阳光顿时倾泻进来。
待适应了光亮,钟闻月眯着眼,看着那随着阳光快步走进房里的熟悉人影,只觉眼睛一酸。
——娘?
秦氏快速上前,保养得当的手指戳了戳她的脑袋,一边恨铁不成钢道:“晌午便与你说了今日会有客人来访,让你早些起来,怎么现在还在赖床?”
钟闻月眨眨眼,张张嘴,声音有些沙哑:“娘?”
钟闻月还有些不敢相信。
娘怎么会在这儿?
秦氏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只吩咐道:“快些将姑娘的衣裙备好,”她将钟闻月从锦被中拉出,轻哼道:“可别娘了!安平侯夫人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到了,你现下这般模样,可怎么去见客啊?”
秦氏温热的手将她拉了起来,钟闻月顺着她的动作,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年轻时的秦氏,丈夫疼宠,儿女孝顺,活得十分自在,端丽的面容上也没有时光留下的那些沧桑痕迹。
钟闻月眼眶顿时红了。
“娘——”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秦氏动作一顿,瞬间就发现了钟闻月的异样,也顾不得什么了,忙忙将钟闻月揽入怀中,心疼道:“怎么了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跟娘说说,快别哭了,你哭的娘心都疼了!”
钟闻月听着秦氏的话,只觉得多年来积攒的委屈、思念都迸发了出来,也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在秦氏怀里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